月色之下,榆华园内。
八百年来,金榆宝树经历无数风吹雨打,洗尽铅华又覆风霜,天地为炉,日月为薪,夜以继日,催生凝聚出财运具象化的金铜榆钱。
作为大庄祖口袋里的私产,不论是在名望还是珍奇程度,尤在流光四溢的玉皇殿之上。
榆华园如同小家别业,让人看到就心生亲切,再有就是羡慕,仅此而已,那株宝树是天下能排上名次的宝物之一,羡慕不来。
玉皇殿雄伟霸气,整座大殿乃是灵石堆砌而成,真正意义上的价值连城,脱离金银俗气,于贵气一道上添砖加瓦,属于更上一层楼,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玉皇殿里外,肃杀之意缭绕。
榆华园内,从来都不是施行国法与家规的地方,即便起了冲突,无论是双方还是多方,皆是默契按下心头火,暂且搁置。
玉皇殿则大为不同,应召前去的人,往往事前心有余悸,绞尽脑汁想着最近是否行差踏错,万万不敢露出惺惺作态神色,须知晓,被二庄祖亲手丢出玉皇殿的人不在少数,那些被丢出来的人当中,也不是全然有错在己,可能只是言语不够恭敬而已。
望而生畏与心怀感恩,主事一洲的二庄祖,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并未完全抛弃后者,王道、霸道、圣道,无论怎么走,极端都是寻死之道。
商会议事过后,榆华园恢复原本平静,院内风打铜钱声声脆,孤芳自赏无人知。
这会儿月色映衬下,树池边上有一个老嬷嬷,淡金发色,金色头钗,一身黑底秀金长袍,正抬头看去金榆宝树。
顾影自怜,苦乐自知。
老嬷嬷便是金榆宝树树灵。
大庄祖朱衡今晚心绪不宁,对于一个飞升境修士来讲,这可不多见,在探究不出内因还是外果之后,朱衡没有动用法力强行压下心中悸动,穷极无聊之下四处游走散心。
走进宝树院落,看到树池自行搬至中间地带,会心一笑,但凡上了年纪,都不喜喧闹,也不乐意别人挤占自己地盘。
老嬷嬷名叫“有余”,这么个俗气名字,就是大庄祖朱衡给取得。
当年一人一灵相遇,树灵按年纪算,能当青年人祖奶奶,可惜不曾真正开慧,被青年连哄带骗拐走,扬言跟他“混”,不愁吃不愁喝,吃饱喝足儿孙满堂,后边青年一拍脑门,就给树灵取了“有余”名字。
过眼云烟,如今物是人非,她不是不能忍受“有余”这个俗套名字,只是朱衡当年样子太过随意,坐立言行如同流浪汉。
一株可以汇集财运宝树的模样,换作别人,宁死都不会撒手的心肝宝贝,朱衡却是平常心对待,甚至有些吊儿郎当,有余明悟道理以来,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树灵随意拱拱手,就当敷衍这位主家。
衣食住行都在你家又怎样?这里边就没我那份?又不是你奴仆,也没认你做主,互惠互利,平起平坐。
朱衡回礼,笑而不语,晓得这位心里有些许倔强,就是不知今晚又想到哪些鸡毛蒜皮往事。
仰看宝树金铜榆钱,朱衡老怀安慰,一直以来,金铜榆钱该称呼铜金榆钱更合适,只不过为了有个好彩头,一直顺口喊着金铜榆钱。
铜多金少,大势从未改变,不过好在金钱虽少,却有逐年增多趋势,外人或许察觉不出蛛丝马迹,他这个主家能做到一目了然。
朱衡由衷感慨道:“过去五年可喜,未来五年可期。”
有余悠悠说道:“此次商会,送出铜榆钱十五枚,金榆钱三枚。”
朱衡背手望向夜空,点头道:“商贾之道,总要开拓进取,其间有舍有得,乃是天理与人性使然,如今送出几许财运,来年看他们坐立起行,事在人为之后,开花结果总会有我们一份收获。”
有余与他并肩立于一旁,心有不甘说道:“世道太平,财运亨通。世道大乱,也有不义之财。
可如今神国存亡一线之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届时,你我如何自处?”
朱衡沉吟片刻,玩笑道:“天塌下来,总有山顶,再往下塌,高个先倒霉,轮到你我也不吃亏,反正前边垫背陪葬的一大堆,死了也不寂寞。”
有余伸出小脚,踢了老家伙一下,“你这种人,就该早点死掉为好。”
朱衡躲也不躲,随手拍拍袍子,自顾自说道:“这天底下,想揽事的,不一定能打,最后缘因只得信服,不得心服,只能赚个吆喝声。
能打的那几个,也能揽事,就是早些年做的某些事太不厚道,甚至可以说阴险,给人印象太差,以至于口口相传下来,看似大礼参拜的外人一大堆,其实说到底,信不过的占大多数。”
有余晓得这个老家伙心中所想,就当陪他唠嗑了,随口问出,“他们都不行,你呢?”
朱衡苦笑一声,满是心酸道:“跟他们比,我就是个赊账出去,不求利息,甚至不敢奢望回本的狗大户。”
有余一旁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