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呓语。 黑纸白字,密密麻麻,活像一群密密麻麻蠕动着的行军蚁,呼啸着冲进他的眼睛,闯入他的意识。 最高频出现的词汇,是梦和幸福。 幸福的梦。 梦中的幸福。 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 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 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梦。幸福。梦。幸福。梦。幸福。梦。 温衍的视线逐渐涣散,意识仿佛要被吸纳进这团混沌癫狂的漩涡。 手背上落下温暖的触感,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江暮漓轻轻从他手中抽走这份记满可怕梦呓的报告,一页一页姿态优雅地阅读起来,神情既认真又专注,仿佛捧着的是一本清雅的诗集。 少顷,他合上报告。 “病人似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坚信自己在梦中过着幸福的人生,甚至对那个与现实相对的世界,产生了严重的依赖。” “没错。”陈捷僵硬地点了点头,“但当时我只是稍微有点担心,并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种状况。” 温衍皱眉,“病人本身精神就有问题,为什么没有去重视?” “人体细胞都有自我修复的功能,而脑神经细胞则靠梦境来修复。”陈捷解释道,“病人在遭受生活重创后失去了平衡,内心充满困扰和痛苦,她做梦是在完成对中枢神经细胞的自我修复,完全是大脑中枢神经细胞自我保护的需要。” “很科学的解释。”江暮漓微微一笑,“只是,尽管它合理而正确,你自己能相信吗?你能说服你自己吗?” 陈捷青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颤颤地哆嗦,似乎在经历着一场十分痛苦的思想斗争。 “虽然精神病发病的原因比较复杂,但无非是遗传、器质性原因、心理因素和社会环境因素这些方面。我一定能用专业知识和临床经验,制定出有效的治疗对策改善病人的状况。” 江暮漓略略颔首,“但愿如此。” “现在方便带我们去看一下病人吗?”温衍问道。 虽然他已不再对范倩楠的母爱心存幻想,也不对她抱有任何母子情分,但该对她付的责任他还是会承担起来。 “正好我现在要去查房,你们就跟我一起吧。”陈捷道,“请你们务必保持冷静,不要害怕,病人情绪很敏感,受不了一点儿外界的刺激。护士来给她吃药,她都会十分激动,拼命躲避。” 温衍问:“这和她做梦有什么关系吗?” “我认为有。”陈捷顿了顿,“她似乎把我们这些人和她自己判定成了不一样的存在,总 认为我们要把她从梦里那个美好的世界带走。” “甚至, 她还给自己起了专门的称呼, 用来和其他人做区别。” 温衍皱眉,“什么称呼?” “很抱歉,因为她说的次数不多,发音又很含糊,所以我还不能确定。”陈捷道。 范倩楠的病房位置比较靠里,三个人一起顺着狭窄的走廊往前走着。 白炽灯很亮,将整条走廊照得灯火通明。 但温衍总觉得尽头是一个黑洞般的终点,不知有什么未可知的恐怖隐藏其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他由衷地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走廊左侧有一块阴影的豁口,是楼梯。 一个背脊佝偻的人影慢吞吞地浮了上来,拐杖敲地的声音“笃笃笃”的响,如投石入湖,荡开圈圈森然的涟漪。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她在范倩楠病房门口停下脚步,刚要伸手敲门,就被陈捷拦了下来。 “吴奶奶,那么晚了您不回去休息,来这儿干什么呢。” 吴珍莲慢慢转过头,脸从阴影里暴露在了白炽灯的光照里。 她张开嘴“嗬嗬”笑了起来,掉光了牙齿的口腔宛如一个黑洞。 她这一转头,不止温衍吓了一跳,连陈捷都骇住了。 吴珍莲的头颅很大。 她的身躯和四肢已经萎缩得像皱巴巴的核桃,但她的脸却十分光滑饱满,尤其是额头和颅顶,高高地耸立起来,就像被强行灌进了许多东西。 陈捷猛然记起自己上次见到吴珍莲的时候,她的头部似乎已然有了些微妙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