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去的往事,秦敛从不刻意去沉溺。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算是脱胎换骨,不被那些过往所扰,但是现在,前尘盘旋在心里。 那时候在网吧里,因为一场小小的事故和周舟开始慢慢熟悉,发现彼此在玩的是同一款游戏后,交流愈多,渐渐地打招呼变成仪式一样,差不多的时间,相望微笑,位置也越坐越近,从某一片大概的区域慢慢固定。 秦敛大概摸清她的时间表,工作日日日都来,只不过有时晚上走得早,有时走得迟,周末则很少现身。对秦敛来说,周末的时间走得缓慢得多。 熟悉之后但又没那么熟悉的某个周一,秦敛盼了她一天也不见踪迹,他们除却游戏没有联系方式,他数次点开灰了一整天的头像,有点失落。翌日,周舟正常出现。 秦敛本不想多管闲事,他装了好久的不在意,可最终在那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忍不住了,他打断她悠悠哼着的小曲,状似随口一问:“昨天怎么没来?” 周舟继续哼着快乐的调子,“在收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秦敛郁闷:“你不是说在读大学,最近在放暑假?” 周舟道:“哎呀呀哈哈哈,随便说说啦。” 秦敛:“……” 周舟心情格外好:“我这不是大发慈悲告诉你了。” “哦。” “考去哪儿了?” 周舟骄傲地叉腰:“X大。” 就在X市,秦敛莫名得到安慰。 周舟已经把东西收拾好,都装在了背包里,正要往外走,眼睛转了转又转身,俯视他,“那你呢?” 秦敛:“什么?” 周舟挤眉弄眼地看他。 “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她不太相信地“哦”了一声,不太礼貌地嘀咕:“看不出来,你都这么老了。” 待她走了,秦敛也关电脑,把暗下去的显示屏当作镜子,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混沌的眼神,朴素的黑框眼镜,和网吧里作者的若干高中生和大学生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他确实不和他们在一个年龄,有时即使相差仅一岁同一时间面对的人生阶段也毫无相同。秦敛自嘲地趴下去,他现在的所遇,不会有第二个人碰上。 秦敛逃避多日,但还是要面对最终的谈判。秦正松打电话的时候是说,“我们坐下来,聊一聊。”秦敛暗自把它叫做谈判。 谈判分为两方,或者三方,秦敛更偏向于后者。秦正松和他藏匿了二十多年的情人是一方,他们正经坦然,面露倨傲,毫无愧意;他的母亲沈凤音是一方,受伤,但眼神强势,怨愤忌恨地看每一个人,出口咄咄;他自己也是一方,秦正松疏冷生硬地对他解释,“这是社会上的事,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要尊重你的父亲”,沈凤音对他说“秦敛你一点用都没有”,他以为母亲要拉拢他,但只等到指责,沈凤音怪他、恨他,更胜于那个直接背叛她的男人。 双方的律师是最冷静的角色,他们唇枪舌剑。秦敛不用说话,他毫无选择地接受父母亲对于财产的分割,对于各自未来的安排。 秦敛从此没有再回到那个“家”里,无论是物理意义上的那座房子,还是抽象意义上的港湾。 照旧还是去打游戏,但是昼夜颠倒,下午打到夜里,凌晨睡到中午。虚拟空间的历程轻松愉快,一次不顺利,再来一回便能圆满,只是这种虚空的格外短暂。手机每天有许多电话和短信,但他与现实的唯一交流,只有周舟。 周舟早看出他的颓唐恹恹,某个晚上到很晚,她也没走,趁两个人休息买饮料的空当,她问:“你被退学了?” 秦敛拧矿泉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真的已经毕业了?” “嗯。” “哦,好吧。” “你不回家?” “今天妈妈会很晚回家。” 秦敛一口气喝了半瓶冰水,迟疑一下还是问:“爸爸也不在家?” 周舟不回答,她歪头看秦敛,“你呢?” 秦敛也不说话。 周舟继续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交谈一个多月,他们终于交换了姓名,交换在自己在这个世界发声的官方ID,齿轮转动,羁绊开始。 在网吧的时间不再只是游戏,开始谈论更多,彼此生活曾经的快乐记忆,糗事趣事,周舟好奇秦敛国外的中学生活,问他大学专业、一个人坐火车穿越若干国家的感觉,她叹道:“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秦敛道:“开学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