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刹那,整个殿里的宫人就像是被镰刀割过的稻谷,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他们脑袋贴着地面,脊背压得恨不得塌成一粒灰。
而秀女们,以及方才还气定神闲坐在主位的陈昭仪,全都颤巍巍地跪伏在地,纪禾清慢了一瞬才跟着跪在地上,听着那一道道恭迎陛下的声音,心跳略微快了几分。
当一个人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且这个人阴晴不定乖僻冷血,没有人能不怕。
纪禾清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凡人。压下那不受控制生出的畏惧,她不由回忆起关于这位陛下的传闻。
本朝国号大晋,开国至今已经送走了十位帝王。
十五年前,朝局动荡,内外不安,天灾人祸一并发作,当时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是当今天子横扫乱军,镇压反贼,又治理灾区,收复被外邦侵占的城池而当年他才十几岁。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本朝迎来一位英明君主。
一开始也的确如此,这位少年天子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可没过几年,一切就变了。
那位天子就像是换了个人,或者说,他厌倦了做一位人人称颂的好君主,他开始荒废朝政,宠溺奸佞残害忠臣,乃至,以屠杀为乐。
而他杀人根本不看身份不看场合,更像是率性而为。他曾在宫中的除夕大宴上拔剑杀了正朝他敬酒的亲王,鲜血溅了旁边大臣满脸;他曾在校场上以人做靶子,观看那些“靶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拍案大笑;他还曾在闻听奏报时,毫无预兆掐死了上前回话的臣子
与这些骇人听闻的暴行相比,这位天子其他种种荒诞不羁的事迹,都只能算平平无奇了。
纪禾清没想到,会在入宫第一天,在这毫无准备的时刻见到天子,她捏紧了袖口。
战战兢兢、高低不一的恭迎声过后,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出声,只有一道沉稳又闲散的足音由外而来。
在这宫里,除了天子,再无人能在满室跪伏的身影间闲庭漫步。
又是久久的静默,纪禾清忍不住悄悄抬眼,她看见一角玄色衣摆从主位垂落,衣摆下是一双金丝绣龙纹长靴。
而靴子的主人一落座,跪在地上的陈昭仪立刻转了个方向面对天子。
纪禾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眼皮不禁一跳。
陈昭仪身后,是她刚刚砸碎还来不及收拾的茶盏。此时那块湿漉漉的地方满是尖锐的碎瓷片,陈昭仪这一转身,直接就压在了那堆碎瓷片上。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疼痛,之前还高高在上的陈昭仪此时身子微微发颤,声线也含着颤抖,“陛下,驾临,臣妾荣幸之至”
天子却没有理会她,上面传来叮叮叮的脆响,纪禾清视角有限,听出来好像是指甲轻敲果盘的动静。
没一会儿,那动静一停,室内几十道呼吸声也忽然屏住了,而后响起的,却是一阵咔嚓咔嚓啃食果子的动静。
天子没让起,没有人敢起,连抬个头都不敢,其中属陈昭仪最难熬,也不知是不是瓷片刺入了肉里,她的身影颤得更厉害了。
看着这一幕,纪禾清冷冷地想,这么会折腾人,果然成了暴君么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个直播系统,可以从视线左上角看见弹幕。她不能抬头,可是弹幕板背后的那群人却无所顾忌,说不准还在那儿对着暴君评头论足呢
思及此,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往上抬了一点点,去看那个悬在她身前左上方的弹幕板。
弹幕板此时远比平时热闹,五颜六色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划过,将背后那群人的激动显露无疑,可他们说的东西,纪禾清看不太懂。
我去我去,这个皇帝的身份不一般啊,这个剧情我从没见过啊
他竟然能看到血条他还有个游戏面板他是个游戏玩家
所以这是游戏玩家穿越到这个国家这个有意思了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皇帝啊
啊啊啊他看向我们清清了
天一堆黄名和绿名里面夹着个红名,还亮了血条,真要命啊
清清快跑啊他要杀你啊
他要杀你
看到这条弹幕,纪禾清心头悚然,直觉让她往旁边一滚,这狼狈的姿态刚好避开了挥来的一剑。
她一抬头,就看见那一身玄衣的天子提剑起身。剑光凛冽,反射出她不禁睁大的双眸。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为什么
凭什么
我这具身子清瘦弱小,不可能像刺客
我的身份也做得干净,就算再往下追查,至多查到郭彩珍调换身份那一环,至多查到她是个可怜的、为了混口饭吃才假扮贵女入宫的流民,这么短的时间,绝不可能查到我是天命盟的,除非天命盟里有皇室耳目,可若是如此,云松寺早该被端了
心跳快得像奔马,纪禾清依靠弹幕提醒侥幸躲过第一剑,但她清楚自己绝对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