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了窗户, 发现谢伊没有离开。他靠坐在窗台外边缘,曲起膝盖,垂下一条腿, 在削一块巴掌大的木头。
我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条大型宠物犬了。不知道主人在生气什么, 被拴在门外罚站的时候还会追蝴蝶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我扶着窗框,探身出去, 盯着他, “你进来。”
黑猫蹲在旁边,“叩拜我吧, 小子!我解救了你。”
说完它就窜到我的肩上, 敏捷地避开谢伊伸过来抓它的手。很难想象这只在逃窜的小黑猫几分钟前还在仿佛人类长者般流露出一丝慈爱对我说话。
谢伊收起小刀, 将一直在刻的木雕递给我。
“送给我的?”
他点了点头。
那木雕乍一看像个人形。我心想总不可能他无聊到蹲在外面雕刻我的人像吧, 接过还没来得及细看, 木雕的脑袋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
很好,现在该轮到我庆幸他雕刻的不是我的脸了。
我蹲下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木头脑袋,发现没有雕刻脸,那是一只戴着头盔的脑袋。
而握在我手里的剩下半截身子是一个穿着铠甲的无头骑士。
我的目光诡异起来。这个木雕真的不是什么诅咒巫毒娃娃吗?
可一对上谢伊满怀期待的目光, 我又不得不相信, 他可能真的认为送这么个玩意儿给我,我会开心地收下。
我委婉地问,“这个木雕有什么意义?象征吗?”
谢伊立刻道:“它的脑袋可以拿下来。”
我:“???”
所以那个脑袋掉下来不是意外, 是故意这么设计的?他看起来对这么个设计还挺自豪的?
我彻底失语了,最后只能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夸赞:“你的手真灵巧。我都没想到你喜欢无头骑士诺弗依的传说。”
谢伊正从窗台外翻进来,特地强调了一句:“它的脑袋可以放在手掌上。”
我正拿手帕把木雕脑袋和身体包起来,闻言看了一眼。这个无头骑士雕刻不算精致, 线条粗犷却流畅, 凿刻却做得很精巧。
如他所说, 脑袋确实可以平稳地放在骑士托起的手掌上。看起来就像是无头的骑士在向主君交托自己掉落下来的脑袋。
“嗯……”我斟酌语气,搜肠刮肚想着如何评价,“挺奇妙的设计。”
他看着我,不知为何我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失落来。
谢伊突然对我说,“我也可以把脑袋拿下来,你想看吗?”
我:?
我:???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用手指托住下颌,拇指按在下颌缘侧,看起来就像是要将一只头盔从脑袋上摘下来。可是他的头上没有头盔,而他想摘下的是自己脑袋!
我快崩溃了。我扑上去,抓住他的手,阻拦他。
“不用不用不用,这种表演对我来说太超前了!”
他被我阻止后还有点遗憾,意犹未尽地问我,真的不想看吗?他可以表演得很完美,摘下来的脑袋与脖颈断口平整,我可以直接触摸。他还不会流血,不会弄脏我的地毯与屋子。
我一再地坚持不必了,他才勉强打消了念头。
黑猫笑得满地打滚。
我用手帕包裹好木雕赶紧收进了抽屉里,生怕慢一秒就再次勾起他给我表演徒手摘头的兴趣。
在两人坐下后,黑猫跳到了我们之间。
“握住谢伊的双手,放松下来。”黑猫叮嘱我道。
我定了定神,对上谢伊的目光。他乖顺地朝我伸出双手来,不知怎地突然就让我联想起刚才的无头骑士木雕。
诺弗依的传说里,他是一名忠诚至战死的骑士。即便是死后被敌人曝尸荒野,他也坚守着对主君的誓约,在荒野上寻找自己脑袋,只为回到城堡向主君复命。
我隔着深红色的皮革的手套,握住他的双手。
黑色的火焰凭空燃起,从两人交握的双手处蔓延过来。我惊得瑟缩了一下,却发现这火焰没有温度,丝毫没有烫伤人的迹象。
它顺着我的小臂一路燃烧到肩头,然后顺着肩膀往胸口再次奔下,直到我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无声燃烧的黑焰里。
隐约间,我的耳边传来一声遥远的龙啸。
黑猫的尾巴圈住我的手腕,就像是试图固定我意识的船锚。我没注意到它的形体轮廓正在模糊,身躯几乎要被黑焰吸收进去。它艰难地保持着黑猫的拟态,问:“伊莉丝,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眼瞳微睁,失神地喃喃:“一抹蓝……那是一片海吗?好多光束从天而降,那是流星雨?”
萦绕在周身的黑焰腾地高涨起来,化作一条条细长的锁链盘旋,直接冲进我的心口。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