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呼吸急促心中一团乱麻，想努力打消心惊胆战和不断加深的惶恐不安，他是在努力，但最终它们还是会无情地控制住他。无能为力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只是刚刚袭上心头，尸体全都压在他身上，他爬不出来心急如焚，他动不了可他们就要来了，就要来了，还有那声音——上帝啊那声音，圣母马利亚——但还没到最后关头：那可怕而又惨痛的一刻，他知道，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他动弹不了，醒不过来，只想吐。老天爷啊，深红色的血污到处都是，血肉横飞，他就要被自己的血呛死了，到最后他会发出声音，在极度惊恐和厌恶中尖叫，把他自己惊醒，然后不停呕吐。可现在他只是坐在黑暗中，一身冷汗，喘着粗气，手里紧紧攥着床单。
所以不是的，是出了别的事情。
寂静的夜里有一个刺耳反常的声音。他在客栈的小阁楼里，屋里几乎一片漆黑，只有窗户这边的黑色比较浅淡一点。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充满绝望和恐惧，令他后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倒竖。声音再度传来，却突然中断。过了一会儿，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听声音就在村子附近，紧接着又是一声。
束踅掀开毯子，拖着从睡梦中醒来还不太灵活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扑到窗前，打开天窗。楼下有声音，村子的街道上有靴子踩在硬泥地上发出的脚步声。火把和马灯晃来晃去，他看到有几条人影急匆匆地向村口大门跑去。
他在黑暗中胡乱套上靴子穿上斗篷，肩膀见他如此粗暴地使唤自己提出了抗议。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手杖，腿上一阵剧痛，他站起来，隐痛丝毫未减。他摸了摸腰间匕首的把手，打开门走向狭窄的过道，走下去就到了二楼客房的门外。
束踅赶到大厅里时，那里已经点上了灯。尖叫声把客栈里的其他人也惊醒了。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棍棒，Rosa在他身边，手里紧紧抓着披肩，看神情不像是害怕，倒是有点不太高兴，Sherlock修士和MichaelStaford两个人也到了。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三个去朝圣的中年老处女以及她们头发稀疏的女伴还都躺在床上。
灯光让束踅眨了眨眼睛。“出了什么事？”
“束踅先生！”听到他的说话声，转过身来大声叫道，“这声音太可怕，太可怕了。”他说。
“我不是说过吗，一只山羊是喂不饱它的，过不了多久又会来，”的妻子一边说，一边在胸前画十字，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呃，什么——”束踅询问道，挨个儿扫视这群人的脸。
方济各会的修士说话了，他站在窗前，眼睛仍然看着窗外没有转身。“Lestrade和他手下的笨蛋已经去查了。”
画了个十字，他妻子跟着也这样做。
“我得说这事真让人心烦，”商人对束踅说道，“明天我就该动身上路了，可不知道怎么才能确保安全。”
“喔是啊，”束踅有点心不在焉，“Lestrade——?”
“他们回来了，”大声说着把门开大，眼睛望向门外的夜色中。
束踅走到窗前修士的身边，看见一个守卫向他们跑过来。
“有条狼咬死了一个姑娘！”守卫看见后大声说道，“派个人去叫醒接生婆，然后过来，我们需要男人和帮手。”
“Rosa，叫醒伙计，叫他到Hooper小姐家去，”指使他妻子。
“我跟你一样听得见，”Rosa气呼呼地说，但还是匆匆向里屋走去。
抓着手里的棍棒，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可是Sherlock修士已经来到他身边，推开他走了过去。
“修士——别，你千万别去，不安全，圣母马利亚——”
“胡扯，如果那姑娘死了，得有人为她赦免罪愆，”修士一边回答一边拉起兜帽，举步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吸了一口气，环顾室内。Michael涨红了脸，但还是没有自告奋勇。和束踅对视了一下，目光落到束踅的手杖上。一种疼痛从身体深处冒出来，束踅的喉头吞咽了一下。他咬紧牙关，交换了下身体的重心，让讨厌的腿省点力气。这是去捕狼，一个瘸了腿的士兵能派什么用场？
“你坐，束踅先生，让你的腿歇歇。Rosa回来后会给你端肉汤过来。”
“让我的腿见鬼去吧，”束踅咒骂了一句，声音可能大了点，但说得没错。他四下里看看，重重地倒进靠墙的一把椅子里。
修士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束踅，你是个士兵，是个照顾伤员的士兵。”
“是的，”束踅说，惊讶地抬起头。
“看见过很多挂花、重伤的人？以及死人？“Sherlock修士走进客栈，上下打量束踅，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是的，”束踅站起来，小腹里有种古怪的躁动不安。
“我敢打赌，也看到过很多意外死亡，”修士说，表情欢快得有点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