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下官就实话实说了! 依下官的看法,任何一项计划,哪怕是最初构想再是如何精妙,在执行之际都应该重视‘轻重’、‘缓急’、‘进退’这几个关键选项,何处应该轻、缓、退,何处又应该重、急、进,都应该仔细考量清楚,否则就会过犹不及、进退失据。 下官并不清楚赵阁臣您的具体计划,但依然是隐隐觉得,赵阁臣您在‘轻重’、‘缓急’、‘进退’这些方面考虑得太少了! 有些地方,赵阁臣您出手过重、过急,所以引起了辽东镇上下的集体忌惮,以至于现在做事之际束手束脚,还有些地方,您出手太轻、太缓,以至于您目前依然无法完全掌控局势 举例而言,您当初提议要改变辽饷的未来分配方式,毫无疑问乃是一招妙棋,立刻就击中了辽东总兵何宇的七寸,也让辽东境内各方势力纷纷滋生异心,可谓是万全之策 但这一步棋,应当是宜缓、宜轻,您下了这步棋之后就应该迅速脱身离开辽东了,然后静静等待局势发酵,三五年之后再来辽东收验成果就好,但您随后却依然是动作频频,手段太急太重,效果也就事倍功半,甚至还造成了许多反效果” 听到黄柯的这般说法,赵俊臣满是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检讨认错道:“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当时太心急了,但时至如今,说这些也晚了,只能是设法尽力补救!” 赵俊臣表面上完全认可黄柯的说法,但心中则是毫无悔意。 毕竟,赵俊臣出于私利考虑,根本就没有耐心等待辽东镇局势发酵的时间,必须要尽快催动局势变化,否则等到时机完全合适之际,必然会被德庆皇帝抢先一步摘桃子。 另一边,黄柯却不知道赵俊臣的心中想法,只看到赵俊臣这般坦然的承认了错误,不由是心生亲近之意,也愈发坦然道:“若说您此前的手段太急、太重、太主动的话,那么自从您逃离了悍匪绑架、安全脱身返回之后,手段却又太缓、太轻、太被动了! 下官大概可以猜到,您看到辽东镇内部已是分裂之后,就想要暂时退居幕后、隔岸观火,打算等到两派人马彻底决裂、甚至是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手! 但下官就明说了,随着时间推移,辽东镇内部也许还会进一步分裂,但您所期望看到的两败俱伤局面,却绝对不会发生,若是您依然是一心想着隔岸观火、坐收渔利,那么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西门盛、史城那一派大获全胜,他们将会彻底铲除李泽荷、甘成、徐颌那一派,然后把辽东镇再次整合起来到了那个时候,赵阁臣您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听到黄柯的这般说法,赵俊臣表情终于是微微一变,然后追问道:“本阁看西门盛最近这些天总是出师不利,屡屡被李泽荷等人所压制,本阁也将会有意无意的偏袒着李泽荷他们,你为何会认定西门盛、史城他们一定会大获全胜?甚至还会彻底铲除李泽荷等人?” 黄柯轻轻一叹,道:“因为这里是辽东!虽然朝廷一直都有向这里派遣文官,但总体而言,辽东地区依然是由辽东镇掌控一切,又要常年面对建州女真的侵扰劫掠,所以这里的风气与朝廷中枢那边是截然不同的,朝廷中枢乃是文官主掌一切,所有人都在规则之内做事,任何人都不敢出手掀桌子,但辽东地区则一向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若是被逼急了,掀桌子发动一场兵变,从来都是摆在面前的选项!” 赵俊臣忍不住质疑道:“本阁当然明白辽东风气与朝廷中枢不同,也明白西门盛、史城二人所掌握的兵力要强于李泽荷、甘成、徐颌三人,但本阁并不认为西门盛与史城二人就有掀桌子发动兵变的底气! 目前的胡家庄附近,除了辽东镇边军之外,还有关宁铁骑、辽东团练、辽东分练,以及本阁的护卫禁军,这些力量皆是变数,哪怕是胡家庄境内的辽东边军,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从西门盛与史城二人的命令,西门盛身边只带着两百护卫,史城也只能指挥自己麾下的那部分辽东铁骑,但另一部分辽东铁骑、以及数量更多的辽东镇西路守军,则是掌握在李世杰与黄申明这两个中立派的手里 所以,西门盛与史城二人就算是想要利用一场兵变扭转局势,也根本没有多少成功机会!” 黄柯则是摇头道:“赵阁臣你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西门盛已经从辽东镇各路召来了大量援军!” 赵俊臣点头道:“本阁并未忽略这件事情,但本阁并不认为这些辽东镇各路援军将会进一步增强西门盛、史城二人的兵力优势! 譬如说,李泽荷身为辽东镇中路参将,那些中路援军赶至胡家庄境内之后,必然会更倾向于支持李泽荷,同理南路援军只会更倾向于支持南路参将徐颌,东路援军也只会更倾向于支持东路参将甘成 最终,随着各路援军陆续抵达,西门盛、史城一派与李泽荷、甘成、徐颌一派,于兵力方面只会愈发趋于平衡才对!”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想法,黄柯稍稍一愣之后,总算是明白自己与赵俊臣之间的观念差异究竟在哪里了。 那就是或许是缘于个人经历的缘故,赵俊臣这个时候依然没能完全理解“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些词汇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