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 王招娣的恐惧转化成了愤怒。她一骨碌爬起来,站直了,掐腰喊:“颜良深, 你做梦,想甩了我, 没门, 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死都不会!” 颜良深对她这样的表现并不意外,他说:“王招娣, 如果你不同意离婚, 我会起诉到法院,我会给法院提供种种证据, 比如你隐瞒之前有孩子的事实, 意图收受贿赂、仗势欺人等等, 法院会以感情破裂为由, 判处离婚。对于财产分割最好的情况, 就是一人一半。” “这所房子是公家财产,不在分割范围内,你能和我分割的, 就只有保存在黄姐手里的280元的生活费, 你可以拿一半, 140元。这就是你能分到的全部, 然后你会和你的大女儿被强制从这个院子里搬出去,当然,你可以带走属于你自己的物品, 至于你们要去哪儿, 是留在城里, 还是回到乡下,以后靠什么生活,就跟我没关系了。” “你……你……”王招娣叉腰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软踏踏的垂在身侧,她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刚升起的愤怒又化成了恐惧和无措。 她的泼辣、不讲道理都是分人的,对着生产队里同样单独生活的妇女,她敢跟人家对骂,甚至是扯头发对打,但是对上邻居家的男人,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因为那男人真的会动手,一拳头下来就能把她捶个半死,她打不过。 面对着颜良深也是如此,他不用发火,不用斥责,只要坐在那里就像一座五指山,震慑着王招娣。她知道,颜良深说的都是真的,他有这个能力。他们生产队书记,一个小小的村官都能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压得大家伙喘不过气来,何况是他这个比村长官大了不知道多少级的。 他只要动动手指,便有人过来替他来打骂自己,比如黄姐,比如孙敏、比如小梁,比如小周秘书…… 这一刻的王招娣脑子竟然忽地就清晰了,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清明。但马上的,好多想法和念头又一股脑儿的涌上来,搅和得她混沌一片,不知道该先思考哪个才好。 她只有140块钱,她该怎么生活下去?颜良深应该不会连同颜如玉一块赶出去,那以后让颜如玉接济自己?或者让小娟去打工,听黄姐说附近农村的农村不少都进城来,去饭店当服务员、刷盘子或者去工地当小工,可小娟没有粮食本,得买议价粮…… 白瓷茶杯放到木质桌子上清脆的撞击声惊醒了王招娣,她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颜良深对着她友善的笑了下,咽下口中的茶水后,缓慢开口: “当然,如果你同意离婚,和平分手的话,有些条件是可以谈的,比如赡养费,比如财产分割,比如你们今后的生计。” 王招娣眼睛里立时有了光亮,她稍微挺起肩膀,看向颜良深。 颜良深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王招娣赶紧坐下去,双腿下意识的岔开一点,双掌放在大腿上。见颜良深又看了她一眼,她赶紧双腿并拢着,往前挪了挪,后背也往上挺了挺。 颜良深很满意她的态度,语气没了之前的冰冷,透露出些温情来。 “我们夫妻十几年,我自然是不想走到打官司那一步。” 听到打官司这个词,王招娣心里头颤了颤,她刚刚并没有把起诉和打官司联系起来。打官司啊,她打从心底里畏惧。便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她的丈夫就是掌权者,也没让她的畏惧之心减少多少。 她的双手在大腿上不自觉地来回搓着,然后说:“我也不想打官司。” 颜良深说:“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这很好。” 他停了停,接着说:“我们虽然会离婚,以后就不再是夫妻,但我也不会让你流浪街头,三餐不继。颜如玉跟着我,她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负担。我每个月给你50元的赡养费,比工人阶层的月工资高一些--这些钱足够你生活。我会让人会帮你租房子,租金大概在2-5元之间,已经核算在每月的赡养费里。另外,我会帮你女儿找一份可以转城市户口的正式工作,不过你女儿学历太低,只能从工人做起。现在很多企业都创立了夜校、职工大学,她完全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自我提升,不过,这些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王招娣集中精力使劲儿的听。50块钱啊,那真是很多的了,她偶尔跟着黄姐出去买菜,听同去买菜的妇女唠叨,她没有工作,全家四口都靠着男人工资生活,每个月40块的工资能养活一家四口呢。 王招娣不知道颜良深一个月赚多少钱,她自己没工资,颜良深也没有给过她零花钱,更是没有掌握过家里的财政大权,家里的吃的用的黄姐都备好了,她想要买什么额外的东西要先到黄姐那里报备,如果是衣服鞋子这些普通品,黄姐会带她去买或者直接帮她买回来,如果是一些特殊的或者费用比较高的,就得请示了颜良深之后再决定给她买或者不买。 但即便是这样王招娣也攒了私房钱。 颜如玉每个月都有五块钱的零花钱,王招娣就把这些钱要了过来,说小孩子家家的吃喝不愁没有要花钱地方。另外,每年过年的时候,颜良深的下属、老同事都会来家里拜年,亲近一些的就给颜如玉压岁钱,这类钱颜良深允许收。王招娣就以帮着保管的名义把这些钱从颜如玉手里要过来,当成自己的私房钱。上回回老家的时候花了一些,给小娟买衣服鞋子又花了一些,现在手里头还有三百多块,在她的袜子里头藏着呢。 一个月就有五十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