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空菜篮子的马巾帼低着头快步走, 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搭理。自从被单位通报批评,并且做了公开的检讨后, 马巾帼以往挺得高高的头颅就低了下去,平时那些跟她一块说是非的伙伴们,也自觉地跟她保持了距离。 她这会非常生气。现在3月末, 春菜刚下市, 正是贵的时候。她一根一根地挑, 终于挑好了一把小菠菜,上称之后觉得斤数不对, 就跟小贩理论,结果小贩的脾气比她还大,说她胡说八道污蔑人,让买不起菜就别买。 她一气之下就把那把菠菜摔回菜摊上,说又不是只有你一家菜摊,我不买了! 小贩也气得不行, 说你挑挑拣拣那么半天,把我的菜摊弄得乱七八糟, 结果就买那么几根菜还说我短斤少两, 我也不欢迎你这样的顾客, 以后可千万别往我摊子上来! 马巾帼给得起,真想上去扇他两巴掌,可是瞧着那小伙子身强力壮的,她怕人家还手, 只好啐口吐沫不甘的走了, 她瞧着一个个小贩都不像是好东西, 索性菜也不买了, 提了空篮子往回走,心里又委屈又不甘。 想当年机械二厂没合并时,她是何其风光,在工厂里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看谁不顺眼就给人家穿小鞋,有哪个敢跟她扎刺?不光厂里的,就是附近的商店商贩又有谁不知道她马主席的威名?到哪里都给她面子,她又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 回了家,隋明理披个毛毯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 马巾帼将菜篮子随手扔在地上,拿个掸子掸毛巾身上沾着的黄土沙尘,看见隋明理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茶水,白天在单位没喝够,回家还接着喝,你那肺叶都给泡浮囊了!”马巾帼使劲瞪他,掸子在身上“霹雳吧啦”地拍打,恶狠狠的说。 隋明理都习惯了,自顾自地喝茶看电视,没搭理她。 以前两人夫唱妇随,一搭一档的,日子过得相当和谐,可自从马巾帼被通报处罚后,你怨我我怨你,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差。 他不说话,马巾帼反而更生气,她将毛巾摔到一边,大步走过来将电视机关掉,朝着隋明理喊:“个窝囊废!就知道躲在家里,屁事都不管!” 隋明理瞥她一眼,问:“你不是买菜去了,菜呢?” 一提到菜,马巾帼更生气,“菜什么菜,那老贵的菜,凭啥咱买?这家里住的又不止咱两个人。那个杨春草,把她自己的工资死攥在手里,一分钱不出,在家里擎吃擎喝,还连个蛋都不小,凭啥白养着她?还吃我的饭,让她在外面吃沙子去!” 这样的话,马巾帼每天都得抱怨一两回,隋明理一开始还附和,但听多了就特别的烦。他们两口子不知道想出了多少对付杨春草的招数,可没用。论脸皮,他们比不过杨春草,说啥难听的人家杨春草都不在意,就跟说的不是她一样,人家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一点影响。 杨春草还去上了夜校,有文化了,一般情况下不跟马巾帼一般见识,但要是动真格的,人小嘴叭叭的,大道理、乡下俗语,信手拈来,你说啥,她都能一句赶一句都接上,马巾帼的大嗓门、强词夺理在她跟前就是小巫见大巫,通通没了优势,结果就是自己气得头晕脑胀。 而且,人家还学会了给自己拉靠山,她跟一个家属院住着的,以前是马巾帼手下,现在转去做妇联干事的女同志交好,要是被马巾帼欺负得狠了,她就威胁着要去机械集团妇联去反映情况,说马巾帼虐待儿媳妇。马巾帼被全系统通报,丢人丢大发了,要是再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就彻底没法在机械集团混了,所以杨春草一威胁,她就怂了。 这些还都不算上,最最气人的是自家那个儿子的心偏得没边了,一直向着杨春草,跟他告状,他就和稀泥说杨春草挺好,让他们不要老是找茬云云。 杨春草好,那就是自己这个当爹当妈的不好呗! 马巾帼夫妻两个是既失望难过又无可奈何,真是后悔当初让儿子把这个媳妇娶进门。他们又不能真的得罪儿子,将来养老还得靠他,少不得得按照儿子的意思,和平相处。 可还是不甘心啊,心中的怨气越来越重,就只能通过抱怨、咒骂来发泄。要是咒骂能杀人,杨春草恐怕早已经死过千次万次了。 有开锁的声响传来,半捂着耳朵的隋明理连忙打断马巾帼的喋喋不休,示意她往门口看。 杨春草开门进屋的时候,马巾帼正好闭上嘴巴,却梗着脖子,低声的“哼”的一声。 杨春草先往厨房看了眼,然后说:“今儿没做饭啊?要不妈您给我点饭票,我去机械厂食堂去打点?” 马巾帼又给气个半死,从来没见过这么一毛不拔的人! 马巾帼恨恨的说:“我跟你爸年纪大了,消化不好,不饿,晚上就不吃了。” 杨春草“哦”了一声,不见恼怒,说:“那我自己煮点面,您跟我爸等饿了再吃。” 然后杨春草就翻箱倒柜地找挂面,摘白菜,素油、葱花炝锅,放白菜丝,火开后下面条,打鸡蛋。 马巾帼不用看,杨春草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她眼前,每一个声音都让她心肝一颤一颤的,心疼得不得了。 不大一会儿,杨春草面条煮好,一大股子油汪汪的香味,隋明理不自觉地咽口吐沫,被马巾帼狠瞪一眼。 杨春草又麻利地捞出个咸菜疙瘩,切好了用水投洗两遍,去去盐味,再切成细丝,加上香油、酱油拌拌。为了防止咸菜坛子长白霉斑,每年冬天都要熬咸汤,就是把咸菜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