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成都平原,天气算不得寒冷,却有厚厚的云层在飘荡,将一切都染上一层冷硬的颜色。于是云灰濛濛的,原野上的树也是。 成都以西百余里外,山南坝,是左近有名的大村庄,村内居民两千八百余,共五百多户。 依山傍水,由东往西的官道早早地便修到了这里,到得今年,华夏军又将这条官道加以拓宽,运来了砖瓦木材。在官道一侧平整土地,开始建设一处学校。到得十月下旬,随着均田地的传闻愈演愈烈时,华夏军的工作组便浩浩荡荡地进驻了这里。村落周围的气氛,立马就变得紧张起来了。 作为均地行动第一批动手的百大村庄之一,来到山南坝的工作组共八支,一百零二人,各组人数十二到十三不等,再加上随行的护卫士兵,成员总共一百三十六。在抵达山南坝的第二天,整个工作便已经按部就班的展开。 在占领成都平原之后,华夏军做的首要工作,便是对整个辖地的土地及户籍进行了一轮大致摸排,而在击溃女真西路军后,这一工作又进行了更为细致的一轮,这是土地改革的前期准备。 而自今年六月起,随着平等思维的渲染,对于蜀地各个大地主、大宗族针对土地政策的约谈就已经陆续展开。及至八月中下旬大会通过进行土地改革的决议后,就改革的细节问题,亦有大量的士绅、地主去到成都或是张村与华夏军进行协商。 相对激烈的协商期约为两个月,并没有出现实质上的结果。 而在此期间,大会在通过决议后,便开始在各个部门有条不紊地抽调人手,确立核心诉求,制定具体计划,拆分执行步骤。随后组织律法、宣导、民政、土地、财政等各个方向部门的成员进入实操模拟阶段,并且根据协商当中的进展,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对抗演练。 在宁毅的直接负总责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外界的波澜,能够延缓这些准备工作的进展。 十月二十五,一共九百二十三个工作小组,连同部分武官组成的一万二千余人完成最后的集结与誓师,被同时投向整个西南大地上的一百处节点。 土改开始。 …… 山南坝,跟随着老练的竹记掌柜以及过去驻山南坝的退伍华夏军老兵,宁曦进行了两天的实地走访及认人工作。 他如今是一百个工作小组当中编号第十七工作组的三名宣导员之一,这是整个土地改革工作中的重点。按照华夏军的正式安排,想要获得土地均分的权利,当地居民首先要进行的是七堂正式讲课、三次民兵操练以及一次简单的考核,宣导员需要负责的便是这些讲习以及最后的考核。 从如今华夏军的政治体系里一次抽调上万人的规模进入到这次必然周期漫长的行动当中,此时的各个小组尽量执行的也是老带新的策略。担任第十七工作组的组长,也是整个山南坝总队长职责的,乃是过去担任竹记首脑之一的康竹铭。 这是自女真第一次南下前便跟随在竹记的资深掌柜,陪同过坚壁清野,参与过夏村之战,属于华夏军中最为出色的执行人员之一。在肩负总队长、组长职责的同时,他也是第十七工作组中三名宣导员之一,负责将必要的宣讲技能,传授给开始接触这种具体群众工作的宁曦。 山南坝的近三千居民,根据住所所在早已被分为八份,当中的两百余成年人归第十七小组负责,因此最初的两天,康竹铭便带着宁曦等人在村内认地方和人数,并且登门了解基本情况。而除三名带班的宣讲员与驻村老兵外,跟在几人身后的还有一名负责后勤也兼来学习的少年人,这少年身形偏瘦,但眼神灵动,眉宇硬朗,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乃是在北地生活了十二年后方才被接回西南的秦绍和的遗腹子。过去的小名石头,如今已取了大名叫做秦维钧。 “……从北边的溪水到南边的路,这一片,地方好记……尽量记清楚每户有几个人,初期的记录不麻烦,怕的是中途出变故……这两百多个人,再分作六个班,每天六轮宣讲,如果每天都有几个人不肯来,后期就很麻烦,甚至于多出一些冒名的、捣乱的,我们初来乍到分辨不出来,就要丢脸,虽然说起来捣乱的我们就不给他们分地,但咱们第一轮做事,还是尽量要漂亮,没必要搞得鸡毛鸭血……我过去记人样貌啊,有一些心得……” 一面向前走访,康竹铭一面跟宁曦、秦维钧说着这些要点。宁曦便仔细地听着,也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背了一个包袱的秦维钧凑在旁边看。 十月底的农村已是农闲时节,灰、黑相间的房舍间,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在道路上呼喊奔跑,一些土墙上已经刷起了“平均地权”、“平等”、“民权”之类的标语,大人们在屋檐下、房屋里以警惕、迷惑又或是蠢蠢欲动的神态打量着行走在村庄里的华夏军成员们。 昏暗之中,眼神交换、窃窃私语。 衣着破旧却也整齐的康竹铭等人便在驻村老兵的带领下,一间一间院落的登门。进门之后,康竹铭便首先敬礼,然后打招呼。 “是刘三五刘叔家吧,老叔好啊,我是华夏军来的宣讲员康竹铭……” 第二名宣讲员报上姓名后,宁曦也在一旁敬礼,大声道:“叔,俺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