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功夫,谢拾不仅学到周知县亲口传授的经验,还意外得知一桩最新消息。
——今年的院试很可能延期。
究其原因,与北地战事有关。
往年的院试时间往往在六月份,由本省提学御史案临各府时决定,谁知今年却出了北虏入侵,皇帝御驾亲征的大事。
倘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影响院试举行,谁知御驾亲征的天子闹出了大新闻,竟然先胜而后败,被北虏主力堵在了兴安府!
随着时间推移,此事已不再是秘密,泊阳县这等偏远之地,普通百姓消息闭塞、无从得知,京师之内却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谢拾还是从周知县口中听说的。骤然得知一桩惊天大事,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天子御驾亲征却被北虏兵围兴安,险些有去无回。一旦出了什么万一,社稷动荡就近在眼前,难怪提学御史无心举行院试!
家国大事,年小力微的谢拾无能为力,甚至只能庆幸这场风暴降临在遥远的北地,一家人暂时不用担心受到波及。相较于流离失所的北地百姓,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院试既已延期,谢拾唯一能做的便是争分夺秒自我提升。惟其如此,未来的某一天,当风暴再次降临,他才能保全他想保全的一切。
——而不是寄希望于好运。
于是,白天实习、晚上苦读的日常展开了。谢拾狂赚学分,生活格外充实。
读书学习的习惯经由多年养成早已不可动摇。谢拾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收获快乐。
而县衙实习则不然。
对他而言,这是全新的领域。
起初,被安排到吏房抄录文书,谢拾一度手忙脚乱,匮乏的经验令他效率极低。加之衙门中的胥吏并不买他这个小童生的账,尽管看在周知县的面子上不敢为难他,态度却也多是疏离冷淡、敬而远之。
面对这样的职场环境,一般人要么退缩,要么仗着“关系户”的身份向知县告状,要么索性独来独往,反向孤立所有人。
谢拾却仗着年龄小脸皮厚,成天追在经验丰富的吏房书手身后请教,毫无读书人的清高,反而对不入流的胥吏不耻下问。顶着十岁府案首的光环,说话又好听,况且如此“折节”,试问谁能拒绝?
一来二去,谢拾便在吏房中渐渐混熟,文书工作的熟练度也在指点之下稳步提升。
吏房只是一个开始。
谢拾终究不是真正的胥吏,周知县的目的只是磨励而不是真拿他当牛马来使。是以,谢拾的工作量并不大,岗位也不固定。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吏房干活,偶尔也会被典史安排到其余“五房”打打下手,增长经验。
县吏们对他的态度要么是敬而远之、高高供起,要么是亲热示好、殷勤备至,倒不曾有谁表露出明显的敌意与排斥——这当然与谢拾无关,依旧是周知县的缘故罢了。
对此,谢拾并不在意。
身为实习生的他只想不断进步。
谢拾照旧摆出“不懂就问”的姿态、一心从他们身上汲取经验。只要县吏们不敢明着得罪周知县,就只能帮谢拾不断升级。
渐渐的,在衙门的具体事务中,谢拾偶尔还能提出不错的建议,不至于令人惊为天人,至少也能得到一个“靠谱”的评价。
他的话语因此开始有了分量,而不再是实习之初,无论说什么都不被人放在心上。
这一日,他甚至凭着出色的计算能力指出了户房账簿中的一处谬误。确定他所言无差,众人看向谢拾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被指出错误的吴算手一脸叹服:“怪道谢公子小小年纪便摘得府试头名,不仅四书五经读得好,就连算术也如此精通!”
谢拾毫不客气地收下赞美,还不忘纠正对方的刻板印象:“学堂并非只学四书五经,术算之道,我亦自小便开始研习。”
……况且,他还曾在学海中接触过高深许多的术算知识,算个账而已,小菜一碟!
吴算手顿了一顿:“……原是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经此一事,吴算手开始有意无意同他套近乎,只道是钦佩谢拾的术算本领,欲要近距离学习一二,谢拾当然不至于拒绝。
对方究竟有没有学到什么,尚不清楚。谢拾反倒先从这位主动示好的吴算手口中知晓了一箩筐八卦。上至典史,下至衙役。
诸如某某表面上是个怕老婆的耙耳朵,背地里勾三搭四;某某以权谋私,将妹夫家的良田记为瘠田,以减省田税;某某心胸狭窄倚老卖老,屡次对年轻吏员使绊子。
谢拾与胖狸猫齐齐滚进了瓜田。
许是自觉关系已经足够亲近,吴算手便开始明里暗里打探谢拾与周知县的关系——毫无疑问是怎么也打探不出来的,因为根本没有。
周知县对谢拾的格外看重与提携,并无其他缘故,不过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而已。
听谢拾如此一说,吴算手却是连拍大腿,脱口而出:“谢公子糊涂啊!”
谢拾:“???”
话音落下,似是察觉失言,他左右张望,见无人留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同谢拾道:
“……谢公子年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