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元年六月初九,谢拾记住了这个日子。这一天,本该承载着嘘寒问暖的家书,却化身当头一棒,冷酷无情地对他敲出了一记暴击——他居然被人偷家了?!
看过家书,谢拾终于知晓,前段时间肖某人所谓的“出游”,竟然是游到了玉泉镇。不仅如此,他还几番机缘巧合与谢兰相遇,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揣测出“凭虚客”的身份,堪称坦率地问出了口。
猝不及防被揭马甲的谢兰没有选择欺骗隐瞒,毕竟她迟早都是要站到台面上的,只要她继续写作,便不可能永远隐瞒身份,尤其是肖瑞云与她有各种意义上的合作。
因此,她索性坦率地承认了。
她本想着对方若是介意其女子身份,约定的合作大可一笔勾销,不料听她如此说的肖瑞云却难得失了从容,变得语无伦次。
“——不不不,我怎么会如此想!谢姑娘的才华本就不该埋没……与其说我介意,倒不如说我对此颇为惊喜才是。谢姑娘你没有错,是我不该探究你的身份……”
在青年乱了方寸的回应中,谢兰反而镇定下来,她恍然明白了什么,不由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一切如故罢。”
一切如故当然是不可能的。
摊牌后,二人的相处怎么都不可能一如既往,反而悄无声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其中内情谢拾并不了解。
当他收到谢兰的书信时,这对未婚男女已是情投意合的状态。
准确而言,是肖瑞云情有独钟,而谢兰对他亦有几分好感,综合方方面面考虑后,才下定决心与他走到一起——不得不说,相较于她此前揣测过的那些未来夫婿人选,肖瑞云再合适不过。
为免“私相授受”的罪名有损谢兰清誉,确定谢兰心意的第一时间,肖瑞云便给府城的叔叔婶婶去信,请他们找媒人上门提亲。
而谢兰寄给谢拾的书信几乎与他的家书同时寄出,也是差不多同时抵达府城。
换而言之,就在谢拾收到“噩耗”的同时,另一头的肖家却收获了大大的惊喜:死活不肯成亲的侄子终于愿意娶妻了!
四海书肆的幕后老板肖三老爷喜得一蹦三尺高,其妻肖三夫人何尝不是如此?惟恐侄儿反悔,夫妻俩火急火燎找到府城最有名的媒人,带上肖瑞云的庚帖就出发了。
至于女方的家庭,女方本人的条件,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性别是女来历清白就行。
而谢家就更不可能反对了。
凭肖瑞云的条件,谢兰本人又不排斥,长辈们没有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可能——想明白这一点的谢拾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此时的他看肖瑞云万般不顺眼。
……万万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是“偷香窃玉”之徒,他真是看错人了!说好的一心游山玩水、无意娶妻生子呢?
一面为姐姐找到情投意合的心上人、有了好的归宿而高兴,一面又为肖瑞云偷家的行为而愤怒,
谢拾整个人好似裂成了两半,一整个下午他的表情都在变来变去。
见状,姚九成几人不禁关切地问:“……知归,你没事吧?可是身体不适?”
“我、没、事。”
谢拾努力放平语气,咬牙道。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姚九成眨巴两下眼睛,神态怪异。眼前的小少年看上去简直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在心里琢磨了一阵,姚九成脑海中总算冒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谢拾如今的状态。
——那就是“杀气腾腾”。
他不禁万分纳罕。以知归一贯的好脾气,究竟谁有这样的本事惹得他杀气腾腾?
很快,姚九成久没心思琢磨背后的真相了——原因很简单,谢拾他“杀”疯了!
早在谢拾一路冲入红榜前十后,排在他前面的生员便颇感如芒在背,他们只感觉象征着荣耀的红榜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张猎杀名单,他们随时有可能倒在谢拾的脚下,被他头也不回地超越,并彻底甩到身后。
而今这个想法成了现实。
四月月考排在第五名的谢拾,不过短短两个月功夫,就一路超车来到了红榜榜首,就连常年霸榜的顾怀璋都被他掀了下去。
——六月月底,红榜贴出,诸生一片哗然,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空白。
哪怕早已知晓谢拾有夺取府学头名的潜力,这一天的到来也未免太快太早了罢?
没看就连顾怀璋都傻掉了吗?
看过谢拾的试卷后,顾怀璋叹了一口气,发自内心道:“我不如你,这回是我输了。”
同样看过顾怀璋试卷的谢拾却摇摇头:“论文章,你我不相上下。此次我之所以胜你一筹,只是算学题占了上风而已。”
顾怀璋却道:“无论如何,的确是你做得更好,榜首名副其实。”
从前的月考只有四书五经,随着江提学发话,又多出了论、诏、诰、判、表与经史时务策的内容。至于算学题,是何训导的提议,戴府教不知为何竟选择了接受。
尽管算学题的成绩在总成绩中占比不大,从前不重视算学的生员依旧是叫苦不迭。
说来这还是致知社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