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首场考罢。
终于得以离开号舍的考生们走出贡院时,除却极少数人还能维持读书人的风度,大部分考生都是头重脚轻,精神萎靡至极。
早就等候在门外的书童、伴读、仆从,乃至随行家属眼疾手快,立刻将人扶上马车。一时车流涌动,如百川出海而西归。
这些还算是好的。某些本就体弱的考生在贡院中走了一遭出来,命都去了大半,直吓得家人魂飞魄散,当场将人抬到医馆,抑或前脚才回住所,后脚就飘起了药香。
而贡院门口比市集还要热闹。
等谢拾终于找到他们的马车时,徐守文已经上了车,他招呼谢拾上车:“阿拾何来如此之迟?他们等不及已先行一步。”
又不是整日里同进同出的小孩子,一开始安排的便是两人一辆车,其他人先走一步无所谓,只要徐守文没走,还给他剩了一辆马车就行。谢拾当下夸张地行了一礼,动作利落地爬上马车,他笑道:
“谢师兄不离不弃之大恩,教我免受一番奔波之苦!”
最后这辆马车要是被徐守文先一步开走,谢拾可不就只能凭两条腿走回去了吗?
师兄弟二人说笑两句,从彼此眼中看到远比平日狼狈的自己,这两日都不曾梳洗的二人此时此刻简直如同腌了两夜的咸菜!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有一说一,哪怕试卷上让无数考生绞尽脑汁的考题都不曾带给谢拾如此大的冲击!
他不想说话,只想静静。
徐守文的状态比谢拾更差。毕竟谢拾只是心灵遭到冲击,他却是连身体都被掏空。
被关在贡院中高强度动用脑力到底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消耗,更不用说号舍狭窄冰冷的木床令人腰酸背痛,一整晚都没睡好的徐守文脸上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说两句便一头靠在车厢上睡了过去。
见状,回过神来的谢拾也将头一歪,往身后的车厢一倒,暂时逃避残酷的现实。
不知不觉,睡意涌起。
马车一路无声驶回别院。
平安与石头来叫人时,连喊几声都无人应,掀帘一看就见这对师兄弟一左一右睡得正酣。毫无经验的两人一时不知所措。
好在别院里的管家早早做足了准备,毕竟在他们之前回来的姚九成几人亦是如此,甚至单从外表上看谢拾状态称得上最佳。经验老道的管家只吩咐下人将一众考生送回各自的房间,提前备好饭菜和热水,等几人休息好了便能第一时间梳洗与进食。
谢拾昨晚睡眠充足,号房环境虽恶劣,对他这个长到八九岁才有独立房间和床铺的人来说却不算什么,适应得比徐守文等人都快。今日又只是誊抄试卷,消耗精力不大,是以半个时辰后他就醒了过来。
念及前两日在贡院都不曾梳洗,他甚至顾不得吃饭便第一时间沐浴更衣,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襕衫,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宿主,别忘了还有两场。]
不等谢拾高兴太久,便听到胖狸猫的提醒。想到接下来还得再去贡院走两遭,再次变成腌干的咸菜,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万万没想到,乡试对他而言最大的考验并非答卷,而是关在贡院中两天不能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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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次日清晨用完早膳,谢拾仍是眉头紧锁,难以解开乡试以来面对的最大难题。
“——什么题难得倒你?”
出现在院中的张宥好奇道,紧随其后的姚九成与李道之几人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谢知归竟然也有被难题困住的一天?会是哪一题呢?让他们仔细回想回想……
谢拾这才意识到自己念出了声。
他摇摇头,如实道出心中困扰。
几人脸上的好奇迅速褪去,化作一片面无表情的空白:“……哦,原来如此。”
……果然是他们想太多了!
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这一刻,几人的思想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忍不住纷纷向某人投以“谴责”的目光。
——话说谁会在乡试期间为梳洗不便这种小事而困扰啊!该说真不愧是你吗?!
徐守文同样为小师弟这不当人的话瞳孔地震了一阵,回过神来他立刻举双手赞同。他吐槽道:“依我看蹲号房与蹲大牢无甚差别。牢房里都比号房宽敞许多呢!”
谢拾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果然徐师兄才是他的知己!
“……”众人竟无法反驳。
刚刚经历过一场脑力压榨的他们暂时将乡试抛到脑后,彼此心照不宣地展开天南地北式闲聊,在有限的时间内充分放松,毕竟几个时辰后,他们就得再度奔赴贡院。
相较乡试首场,轮到第二场时,无论是考生还是负责搜检的官兵,速度都提升了许多,天未黑透,考生们便已经全部入场。
不用再花费时间打理号舍的谢拾得以舒舒服服一觉睡到次日正式开考,过于充足的睡眠让他精神抖擞,甚至活力稍有溢出,拿到考题的他下起笔来几乎不假思索。
论、诏、诰、表各一道,判五道,一共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