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场结束次日,院试团案公布。
团案正中,赫然是谢拾的座号。
尽管还有一场覆试才会确定院试最终录取名单,但排在前列的考生不出意外很难再有成绩上的变动,这个头名已算是稳了!
钱致徽与徐守文也过了首场,不过一个排在中游,一个排在下游。此时见得谢拾果如其所言得了头名,出言恭贺之余,钱致徽唏嘘不已:“不料是我听信传言误会了江提学,连带着大家一起杞人忧天……”
……还好他这番瞎误导不曾影响谢拾在考场上的发挥,否则岂不是事与愿违?
谢拾自是不会怪罪于他。
徐守文难得安抚他:“这不怪你,只怪传闻误人。谁能精准猜中主考官的心思?”说话间,他的眼神心虚地漂移一秒,只因当初小师弟还当真猜中了张知府的心思。
……这回却是他们以己度人。
三个天真的半大少年并不知这背后的波折,一时竟是反省起对江提学的误解来。
团案既出,几人欢喜几人愁。
一千余名童生,首场便淘汰九成,唯独一百个座号花团锦簇一般在团案上铺开。
试院之前,立现众生百态。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痴、有人癫。
有人少年得志,有人老大无成。
一名鬓发已白的老童生毫不顾忌形象,竟是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其中心酸令人动容:“吾年十有三便过了府试,知天命之年仍未过院试,半生无成,如今霜鬓与垂髫忝居同列……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尽管这老童生很快便被衙役拉走,落榜童生本就低落的心情却受此感染愈发沉重。年少者尚可,年长者竟是纷纷潸然泪下。
试院前的气氛不觉低迷下来。便是上榜的童生,雀跃的心情都不免稍打折扣。
望着那老童生被带走的方向,钱致徽唏嘘道:“听那人的意思,十三岁便成了童生,比我如今还小一岁,想来昔日也是人人称羡的天才。却是蹉跎四十年都不曾考上秀才……今日方知举业之艰辛矣!”
从前家中长辈处听来的“经验”,哪及得上亲身所见所闻?少年天才却蹉跎半生,将这等境遇代入自己一想,钱致徽便打了个激灵,感同身受般理解了对方的绝望。
然而,抬眼一瞅谢拾与徐守文,却见这对师兄弟一个比一个淡然,似无动于衷。
徐守文本就不热衷于举业,只是完成爹娘的期望罢了,又如何能与之感同身受?
“举业艰辛,另谋他业便是。凭着童生名头,温饱不难。”他不能理解这份执着,“此人一身旧衣,家境多半贫寒,蹉跎四十年,一家老小跟着受罪又是何必?”
而谢拾昔年曾在梦中见过更痴的,相形之下,他觉得这名童生至少还算是正常。
谢拾随口说道:
“徐师兄所言差矣,焉知此非一家所望?况且,此人多年来可有自食其力,你我亦无从得知。一面之
缘,所知未免偏颇。”
萍水相逢,谁也不知其家中境况。徐守文怜其一家老小,焉知一家老小不是心甘情愿?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大齐,谢拾以为如此推测更有可能。何况谁能断定人家四十年来都靠家人供养?
徐守文从其衣着中看出贫寒,谢拾却也看出此人至少是一心读书,不曾将钱财用于身外之物。
出入文会数次,他也见过不少人,其中未尝没有家境贫寒者,功名未成已打扮得光鲜亮丽,其家人岂不更是堪怜?
“此言有理,是我想当然了。”
徐守文表示赞同。
终究只是少年郎,年龄最大的钱致徽也只有十四,长到如今都不曾经历什么磨难,纵然一时唏嘘,也很难长久与人共情。
三人不曾将这一插曲放在心上,回到青云观用饭洗漱过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深知情况的谢林等人皆不敢打扰,反而要尽力替他们创造安逸舒适的环境。
——通过首场并不意味着就能全然放松,次日便是覆试!
三人没有闲工夫庆祝,休息一晚养足精神,便再一次奔赴试院。
覆试不考本经,一共四题。一道四书题,一道论题,一首五言六韵诗,以及默写《广训》二百字。
对谢拾而言,这并无难度。
覆试结束,府学县学收录生员。
依照朝廷规定,县学按规模分为大学、中学、小学,每所学校的录取名额有限。一般而言,与各省各府的文教程度有关。文教兴盛之地名额多,贫乏之地名额少。
襄平府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府共有十所县学,其中大学二所,中学三所,小学五所,规定录取名额为:大学十人,中学六人,小学四人,合计即为五十八人。
此外,府学也会从各县录取优秀人才,此谓之“拔府”,而拔府名额共有十二人。
如此,本次录取生员共七十人。
排名既定,书吏们先是对照座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