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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1 / 1)

黄河水与冀州雪,究竟哪一个更冷?

崇应彪趟过如坟土一样的雪堤,最终死在了涛瀑漫卷的河滩上。死亡说不上来是何滋味,但他实在被姬发那见了鬼般的绝望面孔深深地取悦了。

他由衷地想:什么殷商朝歌,什么鬼侯剑姬发,他们还得在无常的世道中反复挣扎,受尽折磨,不如自己孑然而去,干净了断,下辈子……

“殷郊……殷郊你在哪里……”令人厌烦的呼唤透过厚密的积雪钻入崇应彪的耳孔,逼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雪粉渍进眼鼻,漤得生疼。崇应彪抬起胳膊重重一挥,呛咳着坐了起来,他大口攫吸着新鲜的冷风,手掌抚过脖颈,竟发现那处分毫无损,他又摸了摸左眼,也是无恙。

回来了。

崇应彪几乎可以确定,他回到了追杀苏护的那天。如果没有猜错,殷寿就是在今日与妲己媾和,然后将所有人卷进了绝望中。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何心情,原本崇应彪觉得,死了就死了,但当他发现自己身体俱全,血液温热时,心中的不甘还是不住地膨胀着。

凭什么一定要做任由摆布的质子、棋子,为什么要像斗兽一样,不断地争抢?殷寿的肯定重要么?不重要。可惜他们都不懂,就算懂,也不知道如何摆脱。

但是没关系,他崇应彪还有一次机会,这是天赐的机会。

只要能抢先找到被狐妖附身的妲己,抢走她和殷寿的机缘,那么他崇应彪,将会是下一个天下共主,他一定会做得比所有人更好。

说干就干,崇应彪杵着剑,将自己从雪地里拔出来,屏息探查着。雾锁烟迷之中,他依稀听到了另外的响动。姬发和鄂顺卖力地在雪堆里刨殷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经过。

崇应彪小心探过白茫,终于在一角坍圮中看到了摔毁的车驾,他走近废墟,用剑刃撬断窗栏,蹲身下来,幽黑的兽瞳在雪野中与他对视,紫衣狐女瑟缩趾爪,偏着头一动不动。

崇应彪学着姜文焕的语气,尽量使自己温文有礼:“你就是苏妲己?我是崇应彪,你哥哥苏全孝的千夫长。”

狐女一知半解,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你不要怕,苏全孝是我的好兄弟,我不会伤害你的。”崇应彪被自己恶心得不行,他并不擅长应付女人,但想到眼前的是只狐妖,这才自然了些。他朝着妲己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道:“来,我拉你出来。”

他一伸手,车辇中的妲己骤然凶狠起来,她连连退后,身子撞上摇摇欲坠的木板,鼻子要皱不皱,嘴里发出惊叫。

“崇应彪,你在干什么?”

身后是殷郊的声音,崇应彪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用剑指着车驾道:“这里面有个女人,应该是苏护之女妲己,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劝她出来。”

“劝她出来做什么?”殷郊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叛臣之女,杀了干净,姬发,你去。”

“啊?杀女人?我下不去手。”

看着姬发那和上辈子一样的懵懂愚蠢,崇应彪忽然觉得那个将他当做劲敌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冷眼旁观着四人你推我让,终究还是殷郊走上前来,崇应彪跨步拦住他,说道:“一个女人而已,何必斩尽杀绝。”

殷郊不懂柔情,只正色道:“你是为了苏全孝?”

我是为了我自己。崇应彪想着:那妖狐懵里懵懂,对殷寿忠诚多半也是被他的表象打动,认为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倘若自己在此时维护它,想来便能在它心中同样英伟了……

“你们在干什么?”

威喝声穿山裂耳,崇应彪心中不由一紧,尽管他已经看破殷寿为人,骨子里却依旧存留着那份深深的忌惮。

“主帅!”

崇应彪跟着四人一起跪下,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披头散发的妲己竟然主动从车窗中爬了出来,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殷寿而去。

崇应彪看着那义无反顾的身影,心中的种种谋算都被掰成了尖利的碎渣,刺得他恨不得呕出鲜血。

难道就算重来一次,还是无法改变吗……像殷寿这样玩弄人心的骗子,就当真这么好命,注定得到妖物的青睐,呼风唤雨吗?

崇应彪低垂着头,双拳都杵进深雪之中,满目猩红。

一行人渐行渐远,诸事仿佛都已尘埃落定。而在万籁俱寂的皑白中,一座小丘忽而生动,雪屑倾塌,竟钻出一颗朱红色的雉鸡脑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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