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朝,三月末,暮春时节。 一场春雨过后,卫国公府的后花园里落红逶迤,满地狼藉,雨后细碎的阳光从纱窗透进来,照见坐在屋内的谢府二小姐,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谢楹。 谢楹正坐在绣架前发呆,绣架上是她绣了两个月的嫁衣,嫁衣上满是金丝银线、珍玉珠宝点缀,名贵无比。而再有一月,就是她和永安侯杨裕恒的婚期。 “一个庶女,能嫁给永安侯真是天大的福气,卫国公夫人真是大度啊。” “听说永安侯下的聘礼宁国府一点也没留,全给二小姐陪嫁,还添了不少嫁妆,果然是厚道人家。” “嫁过去就是三品诰命夫人,还有如此丰厚的嫁妆,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谢二小姐还真是好命。” “要说好命,那还得是谢家大小姐,那位可是嫁了东宫太子。” “小声点,太子和太子妃是你能编排的吗,而且谢大小姐是嫡生女,怎能和庶出相比。” “听说,这位二小姐可不止是庶女,还是卫国公夫人面前的端茶婢子生下的种呢。” “婢生女怎么了,这位二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美人配英雄,女子啊,生的美便有造化。” “谢家现在既是皇亲国戚,又与手握兵权的永安侯联姻,看来以后要多与卫国公府走动了。” 前世的议论声又在谢楹耳边响起,隔着窗,隔着院子,她似乎都还能看到那些贵妇人脸上轻浮的笑和微微的嘲讽。 一个庶女,能嫁于永安侯做正妻,过门便有封诰,这还不是福气吗?谢楹嘴上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如果这位侯爷,已经五十有四了呢?这些夫人们,可舍得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一个比父亲还大的人? 她讨好了嫡母十几年,自以为嫡母待自己也有几分真心,却不想,嫡母将她抱过去养大,不过是为了让她与生母离心,报复她那个勾引了卫国公的姨娘罢了。 前世,她绣了两个月的嫁衣,却被告知她要嫁的良人是永安侯。永安侯手握兵权,是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可他已经五十四了啊!她哭过闹过求过,跪在嫡母院子前跪了三天,却只看到嫡妹和丫鬟们的嘲笑,满府上下,除了她那个被她嫌弃卑贱的姨娘,竟没一个人为她说话。父亲见她哭闹,转身就走,只甩下一句不耐的好好管教她。她被嫡母绑在偏僻的厢房内,连下人们都可以随意笑话。 百般怨毒不甘之下,她表面认命,告诉嫡母她愿意嫁给老侯爷,私下却拿出全部积蓄和首饰,买通了府上的管事,在太子来到国公府议事之际,故意在途中起舞勾引太子,她自恃倾城之色,以为太子会给她个名分,这样也能膈应到嫡母。却没想到,太子表面约她见面,私下竟设计好让众人看见她身着薄纱跳舞!从此谢楹名声尽失,转眼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永安侯盛怒之下上门退婚,不知嫡母与永安侯商议了什么,成亲的人选变成了她的庶妹,而谢楹,则被关在谢氏庵堂里,她面前只有两条路,自尽以全名节,或是后半生常伴青灯古佛,寂寞一生。 谢楹紧紧咬住下唇,她不甘心!庶女便天生卑贱么?嫡姐嫁太子,嫡妹正在与王丞相家的幼子论亲,她又不曾向嫡母求这些荣华富贵、钟鸣鼎食之家!她只愿嫁得一上进少年做正头娘子,出了这富贵无双的卫国公府,从此抬起头做人,再不用听别人说她天生卑贱、狐媚子生的。她小心讨好嫡母,却只因嫡姐一句太子需要兵权,她的一生就被敲定。唇角被咬出血,谢楹想,她怎么甘心在庵堂里呆一辈子?可她连庵堂的大门都出不去! 可逃出庵堂,她又能去哪里?谢楹迷茫了,她该怎么和嫡母、和身为太子妃的嫡姐做对?除非,除非太子当不了太子—— 她想尽办法逃出庵堂,又去勾引了三皇子,成了三皇子府上的侍妾。卫国公府对外则声称她死与庵堂大火中,为她立了衣冠冢,从此世上再无谢家二小姐,谢楹再无退路。 三皇子是沈贵妃之子,深受皇帝宠爱,太子暴戾,朝中有不少人支持更为文雅的三皇子,谢楹在三皇子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算计太子和国公府。可惜,老皇帝突然暴毙,太子登基,三皇子一脉被尽数屠杀,饮下毒酒之后,嫡姐轻笑着对谢楹说:“一个庶女,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吧。”毒酒灼伤喉咙,谢楹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剧痛袭来之际,她只来得及想,不知姨娘现在怎么样了? 眼皮渐渐沉重,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消散,一道光闪过,谢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大眼睛,看不见死前已成血海的三皇子府,却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本书。 谢楹怔怔地看着这本书,她已经没有力气打开书了。可这本书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无风自动,书中的文字也自动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 谢楹麻木看着书中场景走马灯般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