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义脸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刘三秋说了他的痛心之事而有异常情绪和举动。
他只是认真对着刘三秋解释道:“不对,你说的不对。是我姐姐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强迫了我姐姐,他说他会娶姐姐,也会让我读书,姐姐才高兴。但是姐姐从他小厮口里得知,他说带我们走,其实是要纳姐姐为妾。”
刘三秋愣愣地看着莫义,这些内情她都不知道,她只以为莫怜是愿意的……天杀的畜生,竟然见莫怜貌美就欺负她!
“可他过了两日就反悔了,不承认要了姐姐的身子,不承认说过要带我们走,姐姐去找他争执,然后就死了。”
说着话,莫义像是回到了七年前似的。
他好像看到了姐姐摸着他的头说:我们小义要读书了,要用心当一个读书人,以后再也不用下苦力了……
他记起了姐姐掌心里温润的触感,还有她温柔的语气和笑容。
一切犹如在昨日一般……
莫义闭了闭眼,嘴角渗出了一丝笑意,贪恋着此刻记忆带给他的温暖。
他知道,姐姐宁愿下苦力,也不愿意给人当妾。
之所以妥协,是因为那人说,能让他读书。
他的姐姐莫怜,美丽、善良,却命苦。
姐弟俩没了爹娘,去了戏曲班子谋生,可是姐姐心疼他学杂耍辛苦,攒够了能够容身的银子就带着他离开了戏曲班子。
起初替别人浆洗衣裳赚银子,可银子太少,不够他将来读书用。姐姐又带他来了驿馆做工,没想到,驿馆成了姐姐的地狱。
是他当年太过弱小,不能保护姐姐……
是他羡慕别的孩子能够读书,才让姐姐有了供他读书的心病……
是他离开了姐姐的尸体去衙门伸冤,才让姐姐尸骨无存毁于大火之下……
他知道火有多烫,但他依旧无法想象到姐姐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毁于大火之下时,她该有多么痛苦!
七年,已经七年了啊……
莫义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掉进了油锅里,疼得他喘不上气来,更不知道该如何呼救。
他甚至想,或许只有自己这般心痛,才能证明姐姐活过一遭。
否则这世间,再也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迹……
众人心中百感交集,范坚更是着急,见莫义闭了眼,他沉不住气问他:“那你姐姐是怎么死的,真是撞死的?”
莫义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再睁开眼时,叫人瞧不出情绪,他语气平静答道:“不是,那日仵作走了之后,我带姐姐的尸体离开驿馆,找了老仵作,他说我姐姐身上有被鞭打过的痕迹,是那个畜生打的。老仵作说我姐姐是被人捂死的,憋死的,头上的痕迹是死了之后才撞出来的。”
楚昭云心痛,当年的真相,没有见于天日。
“你没有去衙门伸冤吗?”
“我立即跑去了衙门,但是钱仵作不认,我跑回家想带着姐姐尸体再去衙门换个仵作验尸……回家后,连带着姐姐的尸体,整个家都被大火烧没了。”
莫义抬头看着楚昭云,他此刻的模样在众人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语气平静,神情未改,唯一出卖了他的是猩红眼角挂着的一颗泪。
他倔强地睁大双眼,好似是怕一眨眼,那泪就掉了下来。
可是,他越做平静模样,众人越是揪心。
他的眼泪没掉,刘三秋却抹了泪,她没想到莫怜这般可怜,更没想到莫义心里这般苦。
众人只敢在心里叹气。
毫无疑问,当年放火烧毁尸体的,定是那畜生!
是他害了莫怜,杀了莫怜,又毁了莫怜的尸首!
至于钱林是怕麻烦而搪塞差事,还是收了别人的银子隐瞒死因,这不好说。
楚昭云心里也堵了一口气,若是当年她在就好了。
不仅她这般想,就连莫义也不由自主地想,若是当年来的仵作是楚推官就好了。
她这般用心用力查案,一定不会潦草结案,更不会被人收买。
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已经过了七年,什么都晚了。
莫义顿了顿,说道:“姐姐已经死了七年了,如今不该提及,扰了她九泉之下的清净。”
刘三秋内疚地低了头,她和莫怜相识一场,今日是不该提及此事。她也是怕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才想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希望莫义不要恨她。
驿丞也同样心中内疚,七年前莫怜死在驿馆,可他全然不知,他怎么能全然不知!
这是他的失责,也是他对不起莫家姐弟。
猛地,他想起了驿馆大门口蹲着的阿旺,就像阿旺说的,莫义还用月俸养着那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当真是个善良的人。
就算真是莫义杀了魏湖,但一码归一码,当年之事不该不为人知!
他追问道:“当年那人叫什么,不能放过他!”
他也不去想如何找证据和线索,只是无端觉得有责任去给莫怜伸冤。
莫义说道:“苗,姓苗。叫什么不知道。”
谁料此话一出,驿丞一愣,“七年前冬月,来过驿馆姓苗的人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