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判定此试卷所属为陆辞后, 他们心弦一下提起,紧张地审阅起这数十张试卷来。
读完之后, 他们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就不知不觉地散了。
就这几篇中规中矩的文章……压根儿就不足为惧。
哪怕摒弃南人对北人的偏见和敌意, 这诗赋固然做得漂亮, 但策论的文理方面, 却犯了避重就轻、引据不到的明显缺陷,还写得有些仓促, 使其挠不到痒处。
只能当得起‘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评价,而完全和‘惊艳’沾不上边。
这对他们而言, 显然更好。
要是盛名在外的陆辞, 此回省试中写得一手叫人判案叫绝的秀丽文章,他们还联手将分数压低的话, 势必遭来北人的不满。
若被御史台的人盯上,把他们小心思公之于众,加以弹劾的话, 那才更叫人焦头烂额。
如今这样,就好办多了。
二人虽分居二室, 却有着将陆辞的评级压下的默契。
在读过几遍后, 他们就毫不客气地写下了简单评语, 将缺点放大和强调后, 皆给了“中次”的评级。
毕竟这一届举子们多在偏重时务的策论命题上折戟沉沙, 就把这份放平时只能道句尚可的作品, 给生生衬托出来了。
这评级虽略微偏低,但他们心知肚明的是,自己有意拉低,而身为主司的刘筠势必也有意拉高对方的分数。
做最后评等时,刘筠纵为主司,也必须将他们的意见参校在内,做出折衷。
这么综合下来,八成是让陆辞以‘中上’的定级,进入最终的榜单吧。
他们自不像寇准在针对被张知白举荐的晏殊时,表现的那般好恶分明、凡事不留一线。
要是阻挠时用力过猛,把这么一个注定前程似锦的郎君得罪透了……不但容易被捅出去,达不成目的,还将塑出死敌。
只略微压低的话,倒能托说是‘批卷人各不同,权衡莫当于人心’之故,亦可自辩。
这么想定后,他们心里安定许多,将批阅好的陆辞卷子放在一边,等其再被送去知贡举官处确定高下了。
还埋首于初轮考校的刘筠,对此且还一无所知。
七千多人的试卷堆起来可谓浩如烟海,他日以继夜地批阅着,也直到了二月上旬,才终于批到最后五十份。
在翻到‘焨’字号卷时,饶是满心疲惫,刘筠在草草读过几页后,还是忍不住‘咦’了一声。
在短暂的错愕后,他不假思索地立马翻回卷首,亲自核对了一遍封弥的字号。
确定没有人粗心大意地将公卷混进来后,他却是愣在当场,更觉不可思议了。
这怎么可能?
哪怕只是粗略几眼,也能轻易看出,这份游刃有余的精妙,就基本是跟限时紧迫的试场绝缘的。
毕竟公卷是举子本人将自身的得意作集齐的锦绣,多是灵感乍现时的精华,而非是临场的发挥。
跟其他人的水平,就完全不在同一线上。
刘筠内心满是疑惑不解,还是重新读了下去。
只是这回再读,就比之前的草草浏览要细得多了。
若说第一试的诗赋,已出彩得足以让人精神一震,想要反复咀嚼的话……
那么第二场的策论所答,就彻头彻尾地透出笔者的学识优长,不论是从容文笔,还是精纯词理,或是周密才思,都能读卷者带来一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的享受了。
刘筠已竭力以最挑剔的目光去审读它,但还是不由得越读越入迷。
他故意出的那四道难倒无数举子的时务策,却如成了此人的登云梯一般,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征引注疏时轻松如信手拈来,阐述观念时字字铿锵,文辞润色时考究秀美,罗列观念时井井有条……
他阅卷七千多份,竟是无人可以比伦。
读到最后,他便敢肯定,哪怕拿它与过往省试中的优秀篇章相比,它也能脱颖而出,绝对称得上是群萃中的上佳品,足以被拿来当做后面人破时务策的典范。
更别说是放在因命题剑走偏锋,而导致绝大多数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发挥不佳的这场省试里了。
这差距被无限拉大,用粗鄙点的比喻,简直是将一只绚丽夺目的凤凰,放在了一群灰头土脸的草鸡里头。
只要读卷人不是瞎子,都不可能看不出这份试卷的出众特异来。
这人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
刘筠怎么都想不明白。
观这绝妙笔力和精妙控制,就知不可能是单纯侥幸。
他在读第三遍时,才留意到了一处让他惊讶无比的细节:因天气寒冻,墨砚极易胶固,偏偏举子文思容易迟滞,一旦如此,就需搁笔沉思。
只耽误这么一会儿,薄薄一层墨汁就已被冻住,不得不再次研开。
这么一来,就导致了写于纸上的字中,墨汁浓度不均,色彩不允的情况。
但在这人的卷子上,浓淡厚薄程度却是叫人惊心的始终如一,显然写时就是文思顺畅的一气呵成,除此之外,绝无可能在墨汁冻结前完成整整一篇。
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