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的小太子,会有多么迷茫低落了。
陆辞轻叹一声。
少顷,他目光已扫到信末述说家常的一小段。
“……另,今日得子京书,言资满后之新委任,正是辅佐陆兄,甚是欢喜。又言陆兄精气饱满,神光焕发,唯因事务繁多,诸务缠身,难得闲暇,往往饮食无序。但请思之:千古圣贤不能免病痛,事不可尽躬亲。当歇时歇,放心逍遥,亦可事半功倍。何况陆兄康健,不止某一人心系。柳兄虽话常无遮掩,喜作风流促狭状,却对陆兄情谊真挚,至为挂心。西北一有风吹草动,尤其忧事传来,便吃食不下。东宫亦常有内臣前来,关照家宅。恳请陆兄纵仅为亲友,也当多作休憩,莫耗根本。今送陆兄所喜小食数件,望君与子京团聚之余,不忘京中尚有故友二人。”
——不忘京中尚有故友二人?
读到泛着淡淡酸味的最后一句,陆辞意外地挑了挑眉,忍俊不禁。
如此委婉和气、若不仔细,还会不小心漏过的‘提醒’,的确符合朱弟心中波澜起伏、面上仍然八风不动的一贯风格。
陆辞有所不知的是,他眼中温柔含蓄、内敛谦和的朱弟,其实也不知不觉间受了几分柳七‘每日一词’的影响,情所感处,作了一首词来。
只是他心敏,素知陆辞不喜亦不擅回以词作,正犹豫是否附于信上时,就被柳七瞅见了。
当看清信上内容时,柳七可谓目瞪口呆,对面上赧红的朱弟,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柳七情不自禁地念出声道:“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违避。”
句句深婉曲折,字字沉挚真切,端的是婉丽动人,在描绘相思恋情的‘花间’作中,绝对称得上难得一见的佳作了。
若换作别人所作,柳七大概就多品味几回,赞美几句了事。
但安在正经八百,越发不苟言笑的朱说身上,简直跟晴天霹雳,古树开花一般离奇古怪,叫人难以置信了。
哪儿像是朱弟会写的词儿!
“朱弟,”柳七聚精会神地对着朱说一阵打量,确定老弟没被人调包后,方感慨万千、情真意切道:“我今日才知,何为真人不露相啊!”
朱说面不改色地任他调侃,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只顶着一双通红的耳朵,将那词作藏起来了。
在陆辞看来,朱说姑且不论,若是那诸多诗词中毫不掩饰对滕宗谅的艳羡的柳七,一旦知晓了滕宗谅的真实处境的话,怕得退避三舍,敬而远之,而绝不会那般羡慕了。
自走马上任以来,就被陆辞差点当两个人使唤的滕宗谅,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叫苦不迭,根本来不及再给友人们去信炫耀。
又哪儿是柳七所猜测的那般,他得偿夙愿,喜不自禁,才会无暇回信?
滕宗谅简直有苦说不出。
可恶的陆弟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每当他要撂担子不干时,稀里糊涂地就被人三言两语哄骗住,还傻乎乎地应承下更多活计来。
连滕宗谅都不晓得,自己明明该是个叫知州不得不客气应付的通判职事,怎就沦落至为知州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连家有时都不得空回、索性宿到官署里头的地步……
仰头一望**的日头,汗水淋漓下,可不得狠狠抹上一把辛酸泪。
陆辞借着午间小憩的短暂闲暇,心情甚好地给彼此惦记的两位友人先回了两封短信,简单道一切安好,多谢他们的心意,顺道夸赞了滕宗谅一番。
而虽知晓了朝中监国之人现为太子,陆辞仍是毫不犹豫地暂时搁置了向其写信请求增兵边境的念头。
于赵祯而言,这可谓多事之秋——爹爹重病,刘娥获罪,朝务繁忙,需得多处奔波。
陆辞面带慈爱地想,自己为人师长,在其最艰难的时候未能支援一二,已深为遗憾了。又怎能为一己猜测,就给弟子增添麻烦呢。
连陆辞也未曾料到的是,自己这份身为师长的贴心,只坚持了短短一个月。
那日一早,他就得到了工匠所研究的霹雳火弩取得成效的好消息,刚巧茶树移植也十分顺利,令他心情颇为爽利。
于是到午间小憩时,就准备自掏腰包,宴请近来颇为辛苦的友人。
结果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热腾腾的菜肴刚刚摆上,甚至还来不及动上一筷的二人,就从急得满头大汗的校尉口中,得到了李立遵率三万吐蕃骑兵出征,少顷将至秦州城墙之下的急报。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里提到的几首词都是历史中柳永和范仲淹的真实词作,我看好像有不少人不知道,就还是列一下吧。
信也是模仿范仲淹写给他哥的家书形式。
柳永的:
雪梅香
景萧索,危楼独立面晴空。
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
渔市孤烟袅寒碧,水村残叶舞愁红。
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
临风。想佳丽,别后愁颜,镇敛眉峰。
可惜当年,顿乖雨迹云踪。
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