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半步,只专心看守水源的这份守株待兔的耐心……其城府之深、心性之狡诈,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也应该快了。
狄青望向不远处山头冒出的狼烟,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金戈与哭喊声,若有所思。
——从羌寨中得到城中并不缺水的真相,应能成为压垮谭营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罢。
当晚,夏军军营中骚动频频,传出的声响之大,连清涧城头的兵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狄青亲至墙头,沉默地等待一阵后,却见敌军军营猛然炸开一些响动,伴随着谭营的怒骂声,一小队夏兵急冲清涧城门处来。
就在城头宋军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战时,那小股夏军却做出了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在进入一射之地前,他们不仅抛下了兵器,还将护身的铠甲截了,就这么手无寸铁地继续靠近。
“这——”
副将摸不清他们意图,一时间没了主意,下意识地看向狄青:“狄铃辖,这是……?”
狄青轻轻地点了点头,猛一提声,以党项话喝道:“站住。”
那队夏军闻声而止,眼巴巴地望着上头,仿佛重新找到了什么主心骨,口中叽叽呱呱的,不知说着什么。
包括副将在内的大多宋军将士,压根儿就听不懂那由李元昊新折腾出不久的党项话。
他见狄青认真听着,不时回答几句,心里只剩佩服,暗道这制科魁首便是非同一般。
既听不明白,他便静静等着,一心只等着狄青下令。
狄青面不改色地听完,点点头后,那队夏军就安心站着,一动不动了。
在副将迫切等着答案时,就见狄青倏然一扬手。
他所给出的,竟然是立即打开城门、冲击下夏寨的信号!
副将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刚凭本能将军令传达,便听狄青沉声喝道:“夏狗竟如此嚣张,上门来妄言挑衅……还忍什么?立即出击!”
这话一出,顿如一滴冷水落入沸油之中,让原本一头雾水的宋军彻底炸开了锅。
在城里好吃好喝地养了大半个月,他们早已彻底恢复元气,不少人甚至还胖了一小圈。
面对敢围困他们的嚣张夏军,被堵在城里的他们可谓攒了一肚子火,若非军纪严明,早就有人要忍不住了。
如今刚被那小队夏军惹得一头雾水,经狄主将亲口解惑后,登时气得他们破口大骂。
于是狄青一声令下,所有人立马握紧手中兵器,跨上马背,随着城门迅速大开,就冲出了无数凶神恶煞、喊打喊杀的宋兵来。
那手无寸铁地站在城门前的小股夏军,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愤怒的宋骑踏成了肉泥。
谭营做梦也没想到,一直表现得畏畏缩缩、狼狈不已,叫他很瞧不起的狄青,竟会这般不按常理出牌。
他在羌寨中未能搜集出足够的粮食补给,而随军的那些军粮早被吃了个精光。
只勉强吃了个半饱的将士们士气低迷,而他眼中原本的依仗不过是场笑话……面对这一难破僵局,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恨狄青这小子运气太好,不得不撤退了。
作为最后一搏,也是为防备宋军在他撤军时看出破绽、乘士气追击,他才派一小队兵士上前诈降。
他哪里想到,诚意十足的解甲之后,刚和颜悦色地应承了投降这一请求的狄青,就瞬间来了个翻脸不认人,亲自带兵朝他阵中杀来?!
原只想着靠诈降来迷惑狄青,好换取自己平稳撤离此处的谭营,就这么被这个一直被他小觑的宋将来了出将计就计,打了个措手不及!
于黑天大风之中,谭营固然反应够快,试图整顿队列,朝杀将过来的宋军进行迎击。
然而天不遂他愿:本就饿着肚子,又僵持了近两个月都毫无进展的夏军,在仓促下面对气势汹汹、养得膘肥体壮的宋军时,一时间竟只剩惊慌失措,四处窜逃。
能似谭营般立马拿起兵器进行抵御的,在夏军中只是少数。
而狄青佩戴青铜面具,亲身上阵杀敌,于场中横冲直撞,就如入无人之境。
这份锐不可当,在黑夜中更显加倍的可怖,直让迎面对上他的夏军肝胆俱裂,奔逃不迭。
饶是谭营与诸将顽强抵抗,最后除了狼狈逃窜外,还是没有良策稳住溃乱的军势、亦或是杀出重围。
五个时辰后,天光蒙蒙亮时,场中已是遍地尸首——从谭营而下的五六员夏军将领及七千六百余兵士战歿,七百多匹战马被宋军掠走。
虽知有六千多员夏军得以四散逃脱,狄青丝毫未去恋战,而是即刻命令将士简单清场后,就在一个时辰内撤回了清涧城中。
他未对副将解释的是:所谓挑衅,完全是他无暇详细解释,又仗着鲜有人听得懂党项话,而随口扯的一句谎。
那小队夏军道出的目的,其实是为投降。
若换作以范雍为首的‘儒将’听了这话,再加上亲眼所见的‘夏军骚动’,恐怕能信个九成。
届时错过战机,叫谭营顺利撤军,还算事小。
安插了诈降的奸细进城来、埋下隐患,才是最要命的大事。
偏偏谭营不知,这招叫夏军使来,可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