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状的冯敢当并没有化为青烟消散,甚至还能放松地、像生前般那样爽朗地笑起来:“我就是冯敢当,既然警察查到了我,那想必我的一切你们都知道了。”
说实话,一个半透明的鬼魂露出这种爽快笑容很让人不适,刚才质问过冯敢当的陆染风面露不忍,闫明和杨珊这两个小年轻也沉重起来。
“我已经……死了。虽然我说不清楚为什么我还清醒着,还能看,能说,能思考……但我确实是亲眼看见我的尸体被洪天明大卸八块,用一个像是小型烤炉的东西烘干,碾成粉末……”
“洪天明!”新之助等人神色一凝。
“你们果然也查到了他了吧?”冯敢当自嘲地笑了下,“在外地遇到云南老乡,还自称和我一样是部队转业出来经商的,我就没有防备……不,搞不好我有防备也没用——那个杂种,本事大得惊人。”
“四月三十号,我永远记得那天——我从医院出来第二天,在顾家桥镇加油站遇到同样开车在那里加油的洪天明,就顺便在加油站旁边餐馆吃了顿饭,他从车上拿了瓶酒出来,说是跑茅台镇去买的一种产量很低的、只在内部流通的什么精品酒,我没有怀疑……现在想想,那个酒味道根本不对劲!”
“等我酒醒来,我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冯敢当方正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半透明的身躯像是被投下石块的水面一样泛起波纹:“他开着我的车,把我的尸体拉到我住的这里……用一种奇怪的黄纸包住我的尸块,连血都不会流……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跟我说话,说,我遇到他是最幸运的事,一般人活到死都不会有这种特殊体验,看着别人分自己的尸——!”
“操?!”闫明骂出声。
“那个时候,你已经是……像你现在这样?”新之助忍着不适问道。
“不……那时我好像只是一团青烟、一层雾,只有洪天明看得到我,能跟我说话。”冯敢当面孔变得愈发扭曲,“他把我的骨灰,我的头发、指甲,用那种黄纸包好,放进一个巴掌大的小坛子里,他说……别人死了就死了,我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继续活……”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新之助皱眉追问。
“我也问过他。”冯敢当扭曲的脸诡异地忽然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道,“那个杂种说,他看好我能成为镇宅恶鬼,把我的骨灰埋在这座别墅地下,看我能不能长成才。”
“恶鬼?!”几名任务者都惊了。
新之助不由得再次打量冯敢当。
他虽然没有成为超凡,但毕竟是资深者,眼力是有的。只死亡几个月的冯敢当不仅能在实体和虚化之间转换,还有着如此清醒的神智、清明的头脑,显然……这人在生前必然是个精神力极强的天赋者。
精神力,是数值化的灵魂强度。
生前怯懦懦弱的弱鸡死了以后变成猛鬼是不存在的,精神力不够强、没有足够强大的灵魂,死后也没有“翻身”可能。
事实上,任务场景中,那些因横死而变成鬼物的死者,无论生前是女人、小孩、还是老人病人残疾者,必然都有着一定程度的精神力。
就连杨珊嘲讽过“软弱废物”的王世杰,在精神上也有可取之处——真是个逆来顺受的弱鸡的话,并不会有承受多年绝望痛苦的勇气,早就自我麻痹来缓解苦痛了。
对洪天明的所作所为极其愤怒的新之助,对冯敢当不由得有一丝怜惜……他自己就因为精神力不够强迈不过超凡门槛,有这种天赋却落到洪天明手中的冯敢当,实在是太可惜。
“洪天明居然是想亲手制造出恶鬼来?!”陆染风惊呼出声,又想到了什么,更加惊骇地看向冯敢当,“等等,难道说——外面飘荡的那些鬼,都是洪天明弄出来的?!”
冯敢当面露痛苦:“我……无法离开这座别墅,而且……大多数时候浑浑噩噩没有意识,不知道隔多久才能保持一天清醒……我清醒时,看见过几次——洪天明把一些包着尸块的黄纸包带过来,埋在我的骨灰旁边,过不多久,别墅里就会出现……明明是大人外表,却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的鬼。”
“……杨新杰?!”杨珊、陆染风、闫明三个同时想起白天时所见的那个明明是少年人形象却自称自己去年年末时四岁半的少年鬼,面露骇然。
“这些鬼,也和我一样,大部分时候浑浑噩噩没有意识,偶尔才清醒。”冯敢当那张坚毅的脸几乎要哭出来,只是他没有眼泪,“我和其中几个小鬼沟通过,他们好像……确实是小孩子,年级很小、刚会说话的小孩子。”
几名任务者心头一沉。
最坏的预想,出现了。
冯敢当扭头看向院墙上方,刚才那两个“巨头”小鬼飘过的地方,悲伤地道:“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两个……原本是一对四岁大的双胞胎,他们记得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名字,我在别墅中发现他们时,兄弟俩都是老人的外表。”
“他们和别墅里的其他鬼一样,偶尔清醒过来,就哭着找爸爸妈妈。”冯敢当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对时间没有概念了,只记得是某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这对双胞胎的老人形体崩解了,他们的人性、理智,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