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太后病情紧急, 姜绒只在皇宫待一晚便要离开,前夜她醉酒休息得早,第二天收拾好行囊被宫女领着去辞行, 天还蒙蒙亮。
刚走到门口, 便听见屋内传来细细的交谈声。
“以后可不许再像昨日那样任性了,她到底是你姐姐。”是姜皇后的声音,含着笑意,责备也显得宠溺。
少女娇嗔着道:“哎呀,我就是跟姐姐闹着玩嘛, 况且……我也担心姐姐来了,爹娘哥哥姐姐们会不喜欢我了, 才过了些……”
“别多想, 你可是我们养大的女儿,怎会不疼你?要不是你祖母的病, 至多给她个宅子安置罢了,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领路的宫女站在门口,让姜绒听完这番话才出声通报,屋内立马安静下来, 随后传来姜皇后的传唤声。
姜绒垂着头走进去,面上已是一派平静。
姜皇后大概是愧疚,拉着她说了好些话, 又拿来一张厚实的披风给她披上,嘱咐她在外好好祈福, 宫里必不亏待她, 这才让姜绒走了。
嫣然公主在一旁言笑晏晏,给姜绒送了一匣子珠翠,据说都是她戴过的, 半匣子都是滚圆的东珠。
珍珠得肤色雪白才配,嫣然公主生得珠圆玉润,平日里最爱南海东珠,她亲自上前给姜绒戴了一支珠钗,戴完又窃窃地笑,夸赞姜绒好看。
姜绒抬手摸了摸头顶的钗,一句话没说,安安静静地福身道谢。
从凤仪宫里出来,姜绒上了一辆马车,快要出宫时皇帝也来相送,不过想也知道,他送她绝不是因为她是他女儿,而是为太后的身体忧心。
走到宫门口前,姜绒撩开车帘,问随侍的宫女:“我家里原先有只狗,可以接来跟我一起吗?”
大黄不见她回家,怕是要急坏了。
姜绒昨日就想提起这事,却总找不到机会。这次离宫肯定要不少时间,把大黄独自丢在家里,她怎么也放心不下。
那宫女原是姜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面带威仪,十分严厉,闻言冷声道:“时间紧急,公主还是别为难奴婢。弘善寺乃佛门清净之地,怎能让一只畜生污了去?”
转眼见面黄肌瘦的少女趴在窗沿,一双乌溜的眸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眼底浮现一丝哀求,宫女心下不自禁软了软,口气也和缓了些:“公主若实在心急,不若等太后病好,从弘善寺回来再请求皇后。皇后心善,必定会答应您。”
听她这么说,姜绒便明白这事没得转圜了,长长的睫羽黑漆漆压下来啊,盖住眼瞳里的光。
好在大黄是乡下的狗,只要不遇见狗贩子,也能自己找食物吃。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野草般生长。
弘善寺离皇城不算远,马车走了大半天就到了,还是走一半下雪才慢些,不然赶到寺里刚好用午膳。
跟姜绒一起来的人不少,一队护送的精兵,还有从宫中拨过来的太医。
太后此刻就在弘善寺养病,太医一茬茬往里送,尽显皇帝的孝心。
到了地方后,姜绒便被安置在太后居住的院落一处偏殿里,很快就有人来告诉她每天的任务。
每日天不亮她就得早起跟随主持一起为太后诵经一个时辰,用完早膳后抄经一上午,下午得捡佛米一下午,到晚上才能休憩,却还要去亲自服侍太后喝药。
所有的流程,全都要她跪在地上。
一天下来,姜绒膝盖一片青紫,几乎站立不稳。最难熬的还不是跪,而是抄经。
姜绒不识字,只跟爷爷学过几个中药名,那些经书里密密麻麻的字在她眼里就像天书。
听说她不识字,伺候她日常起居的宫女们,全都忍不住露出诧异又嘲笑的目光。
要知道这宫里头,就连宫女都识字。
拨过来监督她祈福的太后侍女皱皱眉,道:“不识字也没关系,依葫芦画瓢就行。”
只是在不识字的基础上,依葫芦画瓢还要写端正,该是多难的一件事。
姜绒慢慢地抄,才几天的功夫,手腕就肿了一圈。
幸运的是,也不知是她福星的名头作祟,自她来弘善寺后,太后的身子果然慢慢好起来,一日比一日痊愈。
一开始太后只能昏昏沉沉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有天姜绒例行去给她喂药,老人已醒了过来,半靠在床头歇息。
见到她,太后慢慢笑了:“你就是姜绒吧?我那个小孙女?”
姜绒轻轻嗯一声,然后就被太后握住了手,老人慈眉善目,看她的眼神很和蔼。
见她手腕红肿,太后心疼地说:“好孩子,等祖母病好了,便给你大大的赏赐。”
这一刻,沉默寡言的少女终于出声:“太后,我不要赏赐。”
太后看着她:“哦?那你要什么?”
姜绒跪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里犹如蝼蚁,所以她从未想过要跟他们对抗,那必然如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我想回家,”少女仰起脸,殷切地望着这唯一给予她善意的老人,“我什么也不需要,让我回原来的家,可以吗?”
姜嫣然说的没错,这样的生活不属于她,她也并不需要。
太后沉默片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