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回家去,就是死,她也不要死在那个地方。
她不喜欢那个地方了,她想回家,回没有打摆子的家。
结果坐车又坐船,在路上她又发过好几次病,每次都感觉要死了,却又神奇地活了下来。
船到红星公社码头的时候,本来还要往前开,周文文实在是吃不消了。
她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支撑着回家,想到表妹就在红星公社插队,而且还是在供销社站柜台,按照表妹写给她的信里头描述,供销社就在渡口边上。
于是她挣扎着下了船,想要过来见一见妹妹,算是临死的时候好歹有个亲人在身旁。
结果她连走路都没力气,要不是旁边人发现不对劲,赶紧伸手搀了她一把,她就要直接从码头上滚到水里头去了。
因为每天到卫生院来求诊的病人实在太多了,旁边人见她如此虚弱的模样,倒也不奇怪,不仅不指指点点,还主动热心帮忙想将她送进卫生院。
周文文压根就不想再看病了,她觉得自己得的是绝症,这个病好不了了,她就想还有最后一口气,见一见妹妹便好。
她真羡慕妹妹呀,妹妹永远都那么快乐。妹妹是快乐的营业员,每天都全心全意为社员服务。
她也想服务,可是她不行了,她要死了,她已经是个彻底没用的人了。
搀扶她的大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的请求把她送进了供销社。
郝红梅哭了起来,哀哀地看着余秋:“小秋,你救救我姐吧,我姐怎么成这样了?”
她姐以前是最活泼最爱笑爱闹的姑娘,满月脸像红苹果,大眼睛永远笑眯眯的,瞧着就结结实实健健康康的。
她姐下放比她还早两年,当初走的时候家里人都哭得厉害,就她姐充满豪情壮志,非常欢喜可以去祖国最广袤的地方。
可是现在祖国的边疆还没有建设好,她姐却先倒下了。
余秋本能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追问:“你说你们农场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周文文有气无力地回答:“是啊,每年都有人死。每次发病的时候都给我们发药吃,可是我们队还是有个人死了,他们说是脑袋里头长了疟疾,没得治了。我就想差不多要轮到我了。”
余秋又追问了一句:“你吃的药是氯喹?”
周文文很肯定:“是啊,给我们发的都是氯喹。医生说这个药是最好的,比古代皇帝吃的奎宁还好。国家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
余秋这回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了。
没道理呀,氯喹对于治疗疟疾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除非是,除非出现了耐药性。
余秋可没有忘记国家为什么会紧急启动研究抗疟药物,就是因为越南那边的疟疾已经对氯喹产生了严重的抗药性,所以急需新的药物进行治疗。
疾病的扩散往往很迅速。况且越南跟中国是接壤的,广西云南两省同越南连在一起,这就意味着疾病很容易扩散进来。
因为疟疾的传播媒介是按蚊,蚊子可是会飞的。
人也会流动,一旦流动,通过蚊子传播途径,疟疾就会扩散开。余秋越想越心惊胆战,只觉得事情恐怕已经向不可控制的地方发展了。
也许70年代疟疾就曾经大流行过,只不过她以前没有留意过相关资料。
周文文有气无力地劝说自己的表妹跟表妹的朋友:“我没事了,你们睡觉去吧。”
郝红梅眼睛含着泪:“姐,你也睡觉吧。”
周文文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们睡吧,我估摸着再等两三个小时,我就要发病了。其实我挺好的,每次都是夜里头发,也吓不到别人。”
不然她这一路根本就没办法到这里来看自己的妹妹,早就被别人扔下船了。
余秋头大如斗,周文文的情况根本就不能外出。她现在应该隔离治疗,否则很容易将疟疾传播出去。
她这一路坐车又坐船,压根就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隔离措施,不知道已经将疾病传播给多少人了。
然而不知道是卫生知识宣传有限,还是她所在的地方压根就没有宣传普及,周文文不明白自己的病是怎么得的,也不晓得这个病会传播给其他人。
余秋招呼郝红梅做好灭蚊工作,蚊帐一定要挂好,蚊香赶紧点上的时候,周文文还满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听说病会过人的时候,这个备受疾病折磨的姑娘吓得哭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坏事,她祸害到别人了。
她真不知道,因为打摆子在她插队的地方并不稀奇,她也没有见其他人特别待在屋里头不出来还是怎么的。因为太过于难受,很多人都是到野外去发病。
余秋现在也不敢将周文文转移去卫生院了。
卫生院的病人实在太多,而且摸着良心说,里头的蚊子也不少。
开放空间里头想要做好灭蚊工作其实非常难。别说是现在了,就是2019年的省人医空调病房,有电蚊香片,消毒药水不断,最后蚊子还是无孔不入,直接将小孩咬出了大包。
为着这个,家属还在跟儿科扯皮,要求儿科为科里头的蚊子承担责任。
余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