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
短短的两字, 随枝头红枫轻簌簌落地, 又在唇边低喃细语。
月白色的绢帕拭过眉梢, 绣着缠花莲枝的一角,掠过眼尾, 灼了火, 热得发烫, 惹得眼中涩涩。
青酽羽睫染了一层秋日的霜雾, 轻颤了颤, 又听他缓缓说道“我叫韩婶儿上门说媒,就是不知道宁姑娘会不会应。”
宁莞笑出声,伸过手摸了摸他的脸,顺势轻掐了一把, 学他慢慢道“这个都不知道,你好笨。”
裴中钰微弯了弯眼, 揽住人, 气息温热。
那个早晨太阳微升,清露还挂在繁枝花叶间, 玉珠儿似的,滴滴欲坠。
哪怕岁月荏苒, 时光不惜, 好多年以后, 宁莞都还记得一身霜衣的清冷剑客, 轻轻在耳边说着三聘六礼, 道着明媒正娶。
韩婶儿是十里八乡最有名气的媒人, 经她手牵了无数对男男女女,而这次,她的本事里又添了一笔,南江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儿郎,在和盛二十七年的八月十五终于应下了婚期。
妇人眉开眼笑地出了裴家大门,甩甩帕子,与熟人说着喜事儿,甚是春风得意地一路走出巷子去。
她往这儿来了无数回,就独独这一回啊,笑着来,笑着去,舒了心,顺了意。
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二十八,是个宜嫁娶,宜合帐的好日子。
秋夜高寒滟滟,宁莞坐在窗前,半晌捏了一把铜钱撒在桌几上,瞥了两眼又收拢来,凝视着天上明月出神。
不知多久,她突笑了笑,二十八确实是个好日子。
宁莞与裴中钰俱无父母高堂在世,一应事由都是老管家操持,来年不算长,却也算不得多短,偏偏老人家是个闲不住的,日日忙进忙出,脚不沾地。
宁莞也腾了不少空来,跟着裴中钰待在书房里。
他有不少交好的友人,山高水远路难走,请柬须得早早送出去,稍晚些,耽误些日子,来来回回的就该赶不过来了。
裴中钰的字,就像他的剑,笔锋凌厉,飘逸有神。
宁莞在字上没怎么多下功夫,但这些年写得多了,也有一手清婉秀润的簪花小楷。
只是友客她不认得,这事儿自然全落到了裴中钰身上。
两人搬了两张凳子,在书案前面对面,他认认真真写着请柬,她就单手支着头,一手研墨,浅笑盈盈的看着他。
到最后他干脆暂时搁了笔,前倾了身子,抵着额头轻挨了挨,才慢声道“近些看,才清楚些。”
近处眉峰栾栾,眸光清淡。
宁莞笑弯了眼,点点头道“看清楚了。”
他应了一声,这才又拿起笔来,在请柬上一笔一笔写下裴宁二姓。
请柬在八月末叫各人送了出去,友人的那一份是宁莞和裴中钰一起送过去的。
友人住在种满了一片梅树的山头,有着一座小木屋,他也是个潇洒的独行人,过着山野闲人的悠闲日子。
看到他二人上门来,挺是高兴,当晚就从树下刨了两坛子酿的梅花酒出来。
夜深天冷,宁莞也不想去吹冷风,待在屋里没出去,裴中钰和友人就坐在树上,手里拎着酒坛子对饮。
看着对面红梅花枝间的霜衣剑客,友人灌了一口酒,感慨万分,翘着二郎腿侃大山,谈天说地。
裴中钰熟知他的脾性,瞥了瞥眼,也没有说话。
待酒坛子空了,两人才跃然落地,拍拍衣袖,收拾收拾各回房去。
小木楼空屋子少,这对未婚夫妻被故意安置在一处。
宁莞在看一本游记,正要歇灯睡了,就听见开门声,她掩唇打了哈欠,温声道“这么晚呢……”
裴中钰在小炉子前烘去风雪,到榻边抱着人坐下,亲了亲唇角,附在耳畔,慢声说道“他话多。”
宁莞听见,微微睁开眼来,忍不住笑道“那叫健谈。”
另一边话多的友人重重打了个喷嚏,嘀咕道“谁在想我呢?”
请柬送到,他们在山中又待了日,离开后途径水河镇,宁莞不由想起华霜序,两人便又去了一趟半月谷,特意到她坟前做了祭拜。
出谷时路过五夫人那处日渐荒芜的药园子,裴中钰握剑的手往那处指了指,昏暗的夜色下,轻舒长眉,“那是第一次。”
宁莞伏在他肩头,弯眉轻笑。
一路不慌不忙的,在冬末春初的日子里,两人终于回到了南江。
宁莞不再出门,每日或练剑,或配药,或与他弹琴写字。
日子不浓烈,也不热切,就像两人的性子,一个似水柔情,一个清淡如风。
过了正月的上元节,老管家的儿媳乐盈盈地端着托盘,捧了红绢衫锦缎衣来,叫她趁着这最后的两月,亲自动动手,空闲时候意思意思地绣几处,也好添个恩爱圆满的喜气。
宁莞是不善女红的,也就会简单地缝缝衣袖边儿,不过原主是按大家闺秀培养的,绣工不错,她依着脑海深处有些微薄的记忆兀自摸索了一两天,倒也日渐熟练起来,能好好绣几朵富贵花。
因为有了这事儿,除开早晨照常练剑练功,她就很少出房间去了,裴中钰得空了,闲暇过来,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