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换的规则下,某个玩家完全可以烧掉自己躯壳的信息和线索,或制造虚假消息,来误导下一个进入躯壳的玩家,也可以在晚餐前在自己的周围布置陷阱,等晚餐结束,下一个玩家到来,一击毙命。
这些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
所以他得在第一天里尽量多地去调查朋来镇的镇民,获得足够的信息,以防被其他玩家来个狠的。
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行动,黎渐川一边在心里根据各种信息完善着王曼晴这个镇民角色,思考她大致的性格,习惯,和面对不同人、不同事情时可能出现的反应。
按桌上摆放的报纸的日期来看,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一,也是王曼晴来到朋来镇的第二天。她的熟识大概只有阮素心,所以黎渐川的扮演难度不高,除非行为举止差距过大,不然应当不会露馅。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停在了梳妆台前,微微低头,看向银镜。
银镜中的年轻女子相当漂亮。
乌黑的头发烫了时髦的大卷,拢在脑后,别一根珍珠簪,娴雅贵气,发光可鉴。细疏的几绺发丝下,那张面孔却雪白,衬得一双黑葡萄似的杏眼愈发明亮灵动,只是眉极细极黑,尖刀子一般,加之两片饱满欲滴的红唇妩媚之余,总略略下压着,便显出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样来。
身材偏瘦,高挑,藏在略宽大的平裁旗袍里,更是有种枝头迎风的单薄与料峭。
黎渐川略一扬眉,镜中人便也跟着眉梢挑起,尖刀出鞘,露出目下无尘的神情。
适应得应该还行。
黎渐川以抽离的旁观者的视角评判着自己的扮演,顺便看了眼柜上的座钟。
晚九点半。
依照这个时代的作息,他该洗漱就寝了,不能正大光明出门去探听搜集。
其他玩家除非身份允许,不然也应当和他差不多,只能偷偷出门,暗处潜行,无法明着行事。在这种小镇子,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行事规律也都是大同小异,若真有谁大半夜不睡觉在路上乱走,那必定会引人注意。
黎渐川坐在梳妆台前,衡量着夜半潜行的利弊,耳尖忽然一动,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渐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拖沓虚软,朝着这间屋子的方向而来。
很快,房门震动,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一道略带小心讨好的男声隔着门板响起:“曼晴小姐,还没有睡吧?”
黎渐川努力进入角色,没立刻开门,只清清淡淡地扬声问道:“哪位?”
“是我,宁永寿。”
男声道:“我从街上回来,瞧见这里灯光亮着,便想着你许是没有睡。我宅子里有两张朋友打上海带来的唱片,是威尔第的歌剧,我是个铜臭里打滚儿的人,欣赏不出滋味,留着也只是蒙尘,就琢磨着不如送给曼晴小姐,也不算辜负。”
黎渐川想起书桌抽屉里那份公寓租赁合同,房东名字便是宁永寿。看样子,这位房东很有可能是看上王曼晴这个房客了,特地来献殷勤。
稍微理了理衣裳鬓发,黎渐川利落地抽下锁头,推开了房门。
门外,昏暗的走廊亮着三两盏壁灯,一名穿着红紫色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儿,一手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匣子,一手摇着把附庸风雅的扇子,正笑着看过来。
这就是宁永寿。
三十出头,瘦骨嶙峋,脸色发青,眼眶漆黑,明明是一副大烟鬼的模样,却还能给人油头粉面之感。民国都已经到了二十二年,他却好像是刚绞了辫子没多久,脑袋瓢仍秃着一半。
一见房门打开,那双细小的眼睛便立时放出明晃晃的垂涎来,毫不掩饰。
大概率不是玩家。
黎渐川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宁永寿,淡淡道:“原来是宁先生。”
“是,曼晴小姐,晚上好呀。”
宁永寿笑道。
“晚上好。”黎渐川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就不请宁先生进门坐了。”
宁永寿道:“无妨无妨,是我唐突打扰了,曼晴小姐不见怪便好。”说着,他靠近两步,又问,“这边天气和饮食都与上海不同,也比不得上海繁华富贵,曼晴小姐住了两日可还习惯?”
“都好,劳您费心了。”
黎渐川随口应着。
“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和我说。”宁永寿的眼珠子在黎渐川的小臂和双手上盯了盯,“要我说呀,这世道你们女人家家的,就不该孤身一人四处乱跑,太危险。好好找个依靠,在家相夫教子,不去抛头露面,规矩娇养着,岂不是顶顶好的事?”
不管是以黎渐川估测的王曼晴的性子,还是黎渐川本人的性情,都是听不得这种陈腐到根子里的话的。
在反应上的差别大概就是一个动嘴,一个动手。
黎渐川下巴微抬,冷笑着睨了眼宁永寿:“宁先生这话说得不对,我不爱听。眼下世道虽险,但仁人志士却越来越多,总是要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况且,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是民国,提倡男女平等。”
宁永寿面色一慌,赶忙道:“哎哟,你看我这嘴,最是没个把门儿的,无心之言,无心之言,曼晴小姐切勿生气呀。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