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太平间为了尽量保持储存尸体的完整, 常年开着空调,温度很低。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又呛人,松田阵平躺在铁床上一动不动, 睁开的双眼空洞又茫然, 胸前连呼吸的起伏都轻微了。
脑花实在是个洞察人心的高手——不愧活了上千年, 他太了解真正能打击松田阵平的是什么了。如果说之前,被脑花点名初崎千鹤可能只是单纯利用他, 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这件事,松田阵平还能深吸一口气, 说服自己顶着刀光剑影站起来,捡起那颗没人要的真心。
因为其实他自己早就有所预料, 却一味地沉溺于那个初崎千鹤为他勾勒的虚假梦境之中。不过这样也好,有所准备的话,就算被人猛地从梦里拽出来, 也不会太意外或者难过。
非要说的话, 只不过是帮助他认清了, 他对初崎千鹤来说, 同别的爱慕者可能也没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的记忆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但松田阵平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还记得初崎千鹤自杀前, 往人群里只简简单单地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在看谁——但肯定不会是他松田阵平。
因为咒灵形态的松田阵平被咒术师带来的装置关押了,他根本就不在人群里。
在人群里的是武装侦探社成员中岛敦,是十几年前被初崎千鹤遗落在孤儿院的弟弟。
梦境化为碎片, 纷纷扬扬地远去,落入无边无尽的深渊里, 然后他站在深渊上往下看, 连初崎千鹤的影子都看不见, 只看见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平静地想,没关系,这些他都可以接受,他本来就不是例外。
然而他此时此刻,固执地盯着那刺眼的、灼热的白炽灯,盯着太平间里空气的浮尘,想开口说什么,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分明是睁着眼睛的,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用来保护初崎千鹤的术式,怎么会成了别人想用来伤害初崎千鹤的武器呢?
为什么呢?他茫然地想,感觉心中有两个自己冒出来,一个抱着腿缩在墙角,拼命地重复安全港是用来保护初崎千鹤的,一直都是用来保护初崎千鹤的,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他赌上性命变成咒灵想找回安全港,也是为了从宿傩手里救下初崎千鹤;但另一个自己却面无表情地站在正中央,望着那个缩在墙角的小人,一字一句冷冰冰地嘲讽道——
“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到现在都已经能被别人利用来伤害他了。别找借口了,希特勒一开始还说是想让德国人民吃上面包呢?”
或许是那个冷酷的小人有几分初崎千鹤的影子,躲在墙角的小人毫不意外地失败了,别说反驳,连一句懦弱的话都说不出口。冷酷的小人变成了一柄扎在他胸腔里的刀子,搅得他五脏六腑每一处都疼,还不忘用冰冷的温度来提醒他这就是现实。
是当年爆炸的时候死得太快,没来得及感受到死亡的痛苦,所以现在报应来了。当时将他全身撕碎的痛成千上万倍地向他涌来,似乎嫌撕碎这副皮囊还不够,还要撕碎皮囊底下那已经支离破碎的灵魂。
松田阵平徒劳地睁着眼睛,眼前分明是再单调不过的纯白天花板,但他的视线却逐渐模糊,仿佛世界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包括那个从不回头的背影。是的,他默默地想,初崎千鹤从来都是不回头的。
然而所有都模糊了,脑花的声音仍然如此清晰。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难过。”
脑花欣赏着松田阵平疯狂颤栗的瞳孔,嘴角愉快地勾起。如果不是场地和时间不合适,恐怕他恨不得捧个爆米花找个沙发,认认真真地欣赏松田阵平的每一个微表情,仿佛这样能给他本人带来极大的快感。
哪怕松田阵平此时一言不发,脑花也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人,不想当人,想给初崎做牛做马的都多的是。”脑花慢条斯理地问,像只在舔舐爪牙的豺狼,“你知道上辈子有多少人羡慕你有这个资格吗?不过很可惜,这辈子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花御低声催促:“……得尽快。”
脑花却一抬手,显然打击松田阵平打击得正兴致盎然:“没关系,再让我和松田警官说几句话。”
松田阵平的视线已经涣散,连脑花的身影都拼凑不起来。但有一种已经破碎不堪的力量却还在苦苦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就这样倒下,也让他居然还能以警察的身份,冷静地思考脑花现在的一举一动。
“……?”
他敏锐地从脑花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脑花既然想要他的身体,那么其实大可以不必和他多费口舌,反派死于话多,脑花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如果说之前忘了,那么花御已经有些不安地催促,为什么脑花仍然致力于要打击他?
是个人都能想到,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追击之下,脑花如今的日子是没有那么好过的。这么草率匆忙地出现在人多眼杂的医院里,其实已经能从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