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送走龙之介和银之后,我就拿着《应许之地》的稿件来到了报社。
西冈正志正看着什么杂志,见到我不禁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津岛老师!您来得正好,我本来还想着要不要今天去拜访您。这几份学报上刊登了一些讨论《震动》的论文,主编说要让您看看……”
我吓了一跳:“诶——!不、那什么,评论文章也就算了,还有人写论文吗?”
论文之类的……也太夸张了吧!这里的文坛真的有这样贫瘠吗?!
“因为津岛老师写得很好啊。”西冈正志给我倒了杯茶,赞赏道:“《震动》语句精炼,没有任何一句废话,每个叙事者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各执一词,但是却都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真实……啊,这是我自己理解的,可能并不非常到位,还请老师见谅。”
“没关系。”我避开西冈闪闪发光的眼神,喝了口茶压压惊:“西冈编辑,您实在是过奖了,而且文学中也没有统一的答案,作者本身的看法也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话说回来,我能看看那些文章吗?”
西冈正志爽快地把一摞学报拿了过来,摆在最上面的那一本在封面的推介上就印出了《的多重叙事手法和不可靠叙述》这样的标题。我忍着羞耻心翻到对应的页码,洋洋洒洒万余字的论文,终于让我了解到这里的文学土壤是多么的贫瘠。
“这实在是太夸张了……”我神色复杂地放下杂志,想到自己都没写过这么多字的论文,便觉得有点心虚:“我的作品只是胡编乱造而已,并不值得被如此研究。”
西冈正志却摇摇头:“不论老师认为自己的作品如何,更多人还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作品的。既然老师您选择了让《震动》刊登在横滨周报上,我想,那便要允许读者们有褒扬它的权利。”
我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嗯……嗯。您这样说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来报社这边是为了交稿来着——这是我的新作,还请您阅览。”
“《应许之地》?”西冈正志一眼就看到了我写在文件袋上的标题:“咦,是关于宗教的故事吗?老师居然对宗教也有所了解吗?”
我没说话,默默地把茶杯放在了一旁,等着他看完。
昨天半夜我又对这篇短文进行了修改和誊抄,增添了一些摩西受难的细节,但也不过添了几百字,并没有改变它算不上长的篇幅。
因此,西冈正志没过多长时间便看完了全文,面色凝重地抬起头来感慨:“津岛老师真是厉害……救人和杀人的竟是同一拨人,神和人不过只有一面水镜的区别。文风虽然和之前不大相同,但仍保持了整体的简洁凝练——”
“西冈编辑!还请打住!”我连忙制止了他的彩虹屁:“所以,能刊登吗?”
西冈正志点点头,“当然可以了!待遇就和您之前说过的一样,还有就是主编拜托我询问您有没有长期供稿的打算,以及出书的打算……”
“长期供稿的话,我回去想一想。”我答应下来:“至于出书,这两篇才不过几千字。至少等到五万字以上再谈这件事吧。”
西冈正志松了口气,玩笑道:“我还以为老师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出书呢,没想到老师倒是很愿意出书的样子。”
“……一开始的确有过这种想法。”我并不否认:“但是西冈编辑你说的很对,读者们有褒扬我的作品的权利。更何况当我讲完故事之后,这些故事便不是我自己的东西了。”
之后我又和西冈商讨了一些刊登的细节,西冈则把这几天报社收到的读者来信交给了我,还把那些刊登了论文的学报全给了我一份……
拿着一大袋子信件和学报离开报社时,已经临近中午。初夏的阳光热得过分,但是我身上并没有带足够打车的零钱,所以只能拖着越发沉重的脚步走回家去。回到家里后,我立刻打开空调吹起了凉风,就坐在空调前看起了读者来信。
【津岛先生敬启】
……咦,以为我是男的吗?还是单纯的尊敬?
我来了兴趣,便放弃了躺尸一会再工作的想法,继续看了下去:
【津岛先生敬启:
夏日炎炎,不知先生您是否也和此时的我一样,正坐在空调前吹着凉风呢?如果酷暑实在难耐,还允许我推荐一下M记的香草奶昔,那是我最喜欢的饮料。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要给您写些什么。我并不会用华丽的语言褒扬您的作品,也无意因着自身的浅薄而批判些什么,只是有一种想要和您分享我的生活的冲动。
我有一位友人,他出身于富豪家庭,有着相当突出的领导才能。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被他领导着的我们最终走向了分崩离析的结局,直至今日,我们已经有许久没有联系过。现在回忆起来,我也曾对他的决策感到疑惑、不解甚至愤怒,然而在读到局长的自白时,我却在第一时间想起了他。就算我仍然不赞同他的看法和决策,但至少明白了他那样做的原因。
人是多种多样的,不同的人,眼中看到的风景也是不同的。这也是老师站在不同的视角上,一次又一次的讲相同的故事的原因吧?
……】
的确是这样的。
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