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陶汝衡哈哈一笑,走到他身边,拿了张椅子坐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若是聘请那位张娘子来书院教书,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俞峻不置可否。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俞峻能和陶汝衡混在一起,说明两个人从骨子里都是颇为相似的,至少都不是那等古板僵化的道学家。
倒不如说这两人更像是汉儒,不喜空谈心性,也不喜放诞诗社酒社,徒夸名士风流,有宋明文人的风骨,也有先秦的遗风。
陶汝衡换了个姿势,忽然察觉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白皙修长的手指紧攥着一块儿长方形的墨锭,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墨锭,在砚台上轻轻旋开。黑与白交映出惊心动魄之色,动作之细致犹如在抚摸爱人的身躯。
“你要请她来书院教书,那得做好准备。”俞峻拎起茶壶,将陶汝衡面前的茶杯注满了水,望着杯中上下浮沉的茶叶,淡淡道,“请她来教书不容易。”
倒不是指张幼双那儿不容易,而是各方面都不容易,学院的夫子会怎么看,学院的学生会怎么看,学院那些学生的父母长辈又会如何去看?
陶汝衡闻言,沉默了片刻,也叹了口气,锤了锤大腿道:“所以我这是在争取你的意见。”
这一瞬间,俞峻的眼前蓦然浮现出知味楼前的那一眼。
眉梢轻轻拧了拧,黑的瞳仁,白的眼白,交映成砚台上那惊心动魄的颜色。
而那桃花下的一瞥,竟然与傍晚那一团,照亮夜路的灯笼光所重合了。
其实这两人他都未曾仔细看过,脑子里只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这世上有不少博涉经传的女子。他其实并不赞同请一个女子来书院教书,不过就他和那位张娘子寥寥的接触来看,能培养出衍儿这么个少年,这位张娘子是有真才实学的。
如果她愿意,难道真要因为女人的身份抹杀她的才学?
他外放的时候曾经见过一肩扛起家庭重任,比男人还能干的村妇,也见过不少矗立于风雨中的贞节牌坊,惨白如骨骸,令他或生理或心理微感不适。
他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风雨中那就像是一座座埋葬了女人的墓碑,以伊之性命,全其世人眼中所谓贞洁大义。
如果是他……俞峻唇线抿直了些,如果他是个女人。
他绝不愿意生前如泥胎木偶,而死后被人歌颂铭记。
天性之体,本是活泼;鸢飞鱼跃,便是此体
人之一生,不论男女,都该当如此。各从所好,各聘所长,各遂其生,各获所愿*。
默了半晌,俞峻道:“如果她愿意,我会尽量帮她。”
陶汝衡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哈!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等文会的时候,我再好好问问那位张娘子的意见罢。”
“已经六月了。”俞峻忽然垂下眼,不带感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六月了。”陶汝衡叹道,““怎么突然这么想?”
俞峻的目光投向窗边那一盆焦边的杜鹃上:“好久未曾下雨了。”
天太热了,这墨锭握在掌心竟然也如同握住了一块烙铁,滚烫的血液在体内跳动,心脏在体内鼓噪不休。
窗外老桃已经谢了,叶片被热浪吹拂,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的、暧昧的声音。
热气扑面而来,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好像在寻求着清凉,寻求着解脱。
这天气亟需一场暴雨。
张幼双这边忙活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张衍也在九皋书院初步安定了下来。
九皋书院内。
张衍刚在门前站定了,远远地就看到个白衣青年走了过来。
青年一袭白衫,端得是温润如玉,乌发墨鬓,修眉细眼,走起路来如袖摆如雪浪轻波。
这青年名叫孟敬仲,是明道斋的斋长,他眉目舒缓,如清荷出水,亭亭净植。
看到张衍,莞尔道:“想必小相公就是张衍了。”
孟敬仲忍不住多看了眼面前这少年。
他也看了那篇《子曰庶矣》,这篇工炼又锋锐的文章,可算是在九皋书院扬名了。就连孟敬仲也不由看得热血沸腾,不过和那洋洋洒洒的文风不一样,面前的少年却是生了个玉人一般的模样,有些清冷,皮肤很白。
眼睫纤长,鼻子尤挺。
孟敬仲眉心一跳,脑子里忽地掠过了个堪衬大逆不道的念头。
怎么和俞先生生得有点儿相似。难不成这师徒之间的缘分也是天定的?
说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俞先生这么重视一位学生……
打住打住,孟敬仲瞬间冷汗如雨,告诫自己不能再想。
眼见张衍抬手行了一礼,孟敬仲定了定心神,笑道:“我是明道斋的斋长,俞先生事务繁忙,着我来照顾你。”
“我叫孟敬仲,大家都唤我孟师兄。”
张衍从善如流道:“孟师兄。”
孟敬仲笑着应了下来,先是带着张衍去找了个仆役,让他帮忙把张衍的床褥带去铺好。
又从头带他看了书院门楼、余坪,平日里上课的数间讲堂,细细地讲了书院的学规。
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