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翠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范盛满,良久,她转身走向身后的工厂办公大楼。
范盛满低头一看,自己的道袍又变成了工厂制服,只是手里的大喇叭还在,稍微思虑了一会,范盛满迈出步伐跟在梁翠芬身后。
等走到大楼下时,整栋楼已经围满了人。
那些都是下岗工人,二楼的会议大厅正在召开一场下岗工人安置会,他们都在等待结果。
工厂倒闭之后,几十个保安将人拦在楼下。这些都没有阻碍范盛满和梁翠芬前进的步伐,楼道里堆积了不少杂物,几个转弯之后,两人走到了会议大厅。
大厅里挤满了人,台上坐着几个领导,正对着麦克风讲话,来去是那么几句,“我们一定会妥善解决、保证大家的利益、要相信领导的安排、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只是下岗工人们问什么时候能解决,如何解决,他们又说不出来了。
人群中,赵援国的目光逐渐变得失望,再变得决然、疯狂。
他离开了大厅,范盛满知道他要去哪。很快烟雾弥漫,火光四起,叫喊声、求救声淹没整个世界。
一道白光闪过,会议大厅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范盛满和梁翠芬。
梁翠芬推了一下厚厚的眼镜框,说道:“道长,我们只想在这里生活下去,别人不招惹我们,我们也从不出去害人,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活路?”
范盛满说道:“我正是打算放你们一条活路才会进来,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们了,尘归尘土归土,你们有真正该去的地方,留在这里只会害了你们。”
梁翠芬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把自己的人生都奉献给了这里,我们只属于这里。”
范盛满说道:“可你们死了,只是灵魂残留在这里不肯走。这里是人间,人间有人间的秩序,等到推土机来推平这里,你们还能保证不害人吗?”
梁翠芬眼睛一眯,范盛满便感觉缠绕在手上的念珠变得滚烫起来,当即凝神静气,防止被影响意识。
梁翠芬说道:“我们活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告诉我们该走怎样的路才是对的。”
“我们就是这么做的,也做得很好。后来他们说要改革,改革会有阵痛,但为什么痛的只是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所求的不是什么奢侈之物,就只是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难道这也有错?”
范盛满说道:“有些事情从来不是对错能决定的,我的师门也没做错,但他们在更早的年代里被毁灭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我们能做的只是顺应天命而已。”
“你们还有机会选择,是在这里营造一个谎言,在痛苦中强颜欢笑,直到魂飞魄散。还是接受炼度放下执念,得到再次接受美好事物的机会。”
梁翠芬闻言沉默不语,范盛满接着说道:“你不必回答我,因为你也没有替他们做选择的权利,就让他们自己选吧。”
范盛满拿起手里的大喇叭,开始大声呼喊起来:“恒立电子厂的全体同仁,本厂今日在工厂的空地举办露天电影院,观看改革年代大电影,请全体同仁前往观看。”
“恒立电子厂的全体同志……”
反复喊了几次之后,范盛满便回到工厂门口的那片空地。王德发他们之前搭建好的投影仪和音响已经准备就绪,范盛满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将准备好的电影播放起来即可。
先打开投影,在幕布上调校好画面和聚焦,接着打开音响,随着画面和音乐呈现,电影开始播放。
范盛满播放的是灰色风格的喜剧《钢的琴》,它讲述了一群曾经在这工厂挥洒汗水却被工厂抛弃的人,重新启动起重机燃起炼钢炉,夜以继日只为给朋友的女儿造一架钢琴,以小人物如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对抗着时代的悲剧。
同样是以那个下岗浪潮为时代背景,相比起《暴雪将至》中让人绝望的连绵暴雨和血腥味,《钢的琴》显得更加克制,呈现出的是饱满的乡愁和人情味,在落日萧条残垣废土的映衬下显得太浪漫,哀而不伤。
范盛满放好电影便站在那里观看,原本空无一人的空地慢慢出现一个身影,接着是一个又一个.....
等范盛满回过头,身后已经站满了鬼魂,他们抬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而电影音乐之下,范盛满听见了同学们念诵道经的声音。
工厂外的工地上回荡着念诵经文和道乐的声音。
道教所谓斋醮科仪其实就是法事活动,作用分为以祈福、消灾、开光为主的清醮(又称阳醮)和以度亡、追荐为主的幽醮(又称阴醮)。
而过程中诵经、法坛、道乐、掐诀、叩齿、步罡、礼拜等缺一不可。
在场的炼度法会以赵穆三人为首,宣戒诵咒、赞神、吟表的独唱。
其他人分别用钟、磬、鼓、木鱼、云锣等乐器主奏,配以吹管、弹拨、拉弦等乐器。时而合声齐唱,配合主持的赵穆三人。
要说最忙碌的就是赵穆三人,他们身前供起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像。他们需要通过自身内炼,连接祖师或者上界神仙来接引渡化亡魂。让亡灵脱离苦海,共涉仙乡,登东方青华极乐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