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解成为原生质的酒。
深红在一瞬间铺满大地,入眼所及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化作熔融。
罗甘道看见沙洲的马拉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向自己。在上一瞬间还仿佛要和自己搏命的敌对轮回者,竟是在这一刻战意全无。
“呵。”罗甘道听到了马利克的声音,听到了后续的内容。
“你的话,我听到了。”
沙洲的队长带着自己的部下转身就走。而上一刻还在和他们死战的东海队轮回者们,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做出这等行动。
“队长。”他听见山中用一种好像是哀求的语气对自己说。“……为什么?”
黑暗淹没了他。
黑暗
眼前的一切难以辨明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而罗甘道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那盘踞于内心深处的,驱之不去的苦痛和疑惑。
——我失败了。
——我……为什么会失败?
——明明所有的步骤都已经烂熟于心,明明我之前甚至还在剑风传奇的世界里成功过。明明世界泛意识对我没有任何抗拒甚至还有着不小的助力。明明我状态绝佳,没有受伤也没有过劳,身上也没有背负着什么诅咒,并且信心十足。
罗甘道不理解。
他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复盘,一次又一次地推演。他始终不理解。
他找出了自己的疏漏——自己在同调世界的瞬间有一刹那的分心,将些许本不该有的杀意灌入了世界冲击之中。而后,世界完成了自己的请求。
无指向的杀意便是指向万物,所以,万物都因此而被杀戮。
可自己为什么会犯下这种小儿科的,连最初级的机甲驾驶员都不会犯的战场分心错漏?
——我不理解。
——但总有理由。
——或许……是因为我比我自认为的,要弱。
自我怀疑是心智坍塌的开始。而下一步,便是自我否定。
“如果……我在那时候不要抱着拯救所有的念头。而是单纯的,只是将沙洲轮回者清除。那么一切是否会所有不同?”
眼前的景象又倒转回到一切开始的那一幕。然而这一次的自己并没有使用世界冲击。因为清除沙洲队根本就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他看见火力全开的eva手撕了沙洲队长的阿胡拉玛兹达化身,然后剩余的杂鱼们也被很快清除。而自己虽然无法留手,但损害却也就此止步。
那似乎是一条正确的路。
说起来,自己似乎本就应该走那样的路。
……没错。为什么要去管它人的生死呢?认识熟悉的人努努力也就罢了,那些自己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面貌,甚至没有过实体目光触碰的陌生人,自己为什么要为他们冒险,用出这有可能会造成种种祸患的招数?
“……我,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只要自己活着便可以的么?”
记忆不断地翻转,意识不住地回流。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被主神选召之前的那一幕——赛车场上,车辆失控,自己想活,而观众席便是唯一能够触碰到的缓冲。
一个女孩因此而死掉了。自己丢了职业,丢了名声,丢了前途和不少友谊。自己活了下来,损失惨重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然而那个女孩临死前的眼神,却日复一日地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罗甘道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那个女孩了。
自从他接管东海队,然后开始尝试拯救世界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梦见过了。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又一次地看见了她。而那张只有鼻梁以上可以辨别出人形轮廓的残破面孔,正如同过往的许多个夜幕一般朝自己注目。
并发出无声的愤怒,以及疑惑。
【为什么?】
‘我想活’这样的答案在嘴边徘徊,却说不出口。
罗甘道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苦笑中沉默。
萧宏律在不久前才和他说过,说他‘内在的求生欲比谁都重’。所以……其实那所谓的‘失误’,只不过是自己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了真面目?
想要活下去。
为此就算杀死所有人都毫不在乎。
这份因求生欲而诞生的杀意根植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所以,世界才会在同步时造就那样的成果。
“所以,到头来,一切都是我的错。”罗甘道轻声说道,对自己说。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其实还在东海的基地里,知道自己不过是展开了绝对领域。以表象为自闭的方式封闭了所有的对外交互。他甚至知道自己所有的同伴都在想法设法将自己唤醒,甚至都没再去理会团战中应当注重的诸多事务。
回应他们或许也是可以的。
想的话,从这里出去然后继续战斗,也不是完全就做不到的内容。
但是……
“直面最为丑陋的自己,还真是太难了些。所以……”
“就这样吧。”
他想要在这里继续待一会。这个‘一会’也可以是永久。
眼前的一切又一次地变转,而他又一次地回到了赛车场上。身下的赛车传来了失灵的异响声,而在唯一能够作为缓冲的观众席上,有一个角落,人群的数目格外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