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在这个人身上的人性和温和的表层就在逐渐剥离,明明刚刚还是如此温和善谈的一个人,却在短时间之内就换了一副面貌。林德尔的眼角也开始覆盖上细鳞,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娜塔莎:“前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你们人类而言,是货真价实的地狱。”
——强烈的,非人感。
名为林德尔·斯塔克的生物,剥去人类拟态之后的样子。不得不说对方模仿人类堪称惟妙惟肖,包括长距离跋涉的喘息,聊天时候不经意的小动作,说话的时候因为吞咽口水而滚动的喉结,在遇到需要思考的问题时,仿佛是下意识抚摸额头之类的举措……当这一切全部都消失以后,就好像潮水褪去,终于露出了水面之下的礁石。
娜塔莎只犹豫了一瞬间就跟了上来:“不管那是什么,我得把情报带回去——这就是我的工作。”
她握住对方伸出的手,长而锋利的指甲搭在她的手腕上,那只手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一些,感受不到脉搏。下一秒,明明只是向前踏了一步,面前的世界就陡转了起来,仿佛是一脚踩进了异空间。
只是眨着眼睛看了几眼,还没有分辨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娜塔莎就觉得自己的眼眶刺痛,紧接着温热的血流顺着眼睑流淌下来。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在眼睛上,林德尔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别看得太细致,这里的信息量只要单纯‘注视’着,对于人类而言就已经是有些难以承受的内容了。”
仿佛是手指指腹擦过眼皮的手感,再度睁眼的时候,她的视线就像是八百度近视不戴眼镜一般模糊了起来。白磷.弹从层云遍布的天空当中散落而下,就像是集束在一起的流星,或者在白天看起来都显得过于明亮的烟花。流动的火焰从空中失坠,落在游荡的人们身上,白磷.弹燃着的火焰无法熄灭,因而造成的尖锐惨叫声简直能够穿透耳膜。
干涸的土地上没有一滴水。
浑身上下燃烧着火焰的人们撕扯着自己的皮肤,发出动物一般的呦呦哀鸣,紧接着轰炸像是骤雨一样接踵而来,被困在这片空间里的人们正在翻来覆去地死去,重蹈自己或他人濒死之前的覆辙,将自己的恐惧和别人的恐惧交叠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循回往复。
这种恐惧造成的情绪共振,让林德尔甚至原地干呕了好几下。
“斯塔克?”
娜塔莎拉着他的一条手臂:“你没事吧?”
“——叫我林德尔,不然的话总感觉你是在称呼霍华德。”
林德尔艰难地扶着膝盖站起来:“这种,算是精神冲击一样的东西,对我这类遍比较敏感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个麻烦东西……要是查尔斯在这里大概会当场昏迷吧。”
白磷.弹爆炸之后,粉尘将会被吸入体内继续燃烧,直到耗尽周围所有的氧气为止。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类撕开自己的皮囊,剜出的血肉在遇到了外界的空气之后再度开始了下一轮的燃烧,除此之外,这片土地上还弥散着化学药剂刺鼻的气息。
不远处,被凝固汽油.弹附着在身上的矮小身躯踉跄着跑过,没跑几步就跌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小小的身躯已经被烧灼得看不清楚性别。
“这是什么地方?”
娜塔莎扣上防毒面具,林德尔伸出手在天空当中撑起一小片魔力屏障,勉强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气。
“固有结界(Reality Marble),构造而成的异空间,你也可以理解成是一个新生世界的卵。”
林德尔擦了擦鼻子,就算不需要真的呼吸,这里的刺鼻空气也让他不好受:“这些人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被固定在了生和死的界限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自己或者别人濒死的场景,大概是想要以此扰乱地脉,形成恐惧裹挟着的魔力场。因为这里是一片人造世界的雏形,所以原本应该待在这个相位上的空间就被替换掉了……形成了现在你看到的样子。”
说到最后,林德尔自己都有些不太确信,这种过于学术的问题大概得去咨询卡西利亚斯或者古一法师,但起码他自己如今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不论九头蛇关了一堆灵魂在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破坏掉起码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固有结界,以搭建而成的世界之卵,入侵现存大世界的现象。这样的技术林德尔在这几十年里也见到过那么一两次,但——这是手法最歹毒的一次。
“那么怎么办,你要破坏掉这里吗?”
娜塔莎抬头看向天空,他们的头顶是层层叠叠的暗云,这甚至有可能是恐惧的具象化,毕竟在燃烧.弹从天而降的时候,她却没有听见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这只是高效率的恐惧发声器,连风与天空都是虚构的。
“是‘替换掉这里’,用全新的什么东西。”
林德尔说道,他拿出了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盾。
作者有话要说: 六几年人类都已经登月了,这么多年还在地球上固用,真是太菜了!
通用附注:
橙剂,橙色战剂,导致了越南很多新生儿的畸形。有兴趣可以在网上搜一下,是非常残忍的一种落叶剂。
现实世界可没有九头蛇背黑锅,真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