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诺睡着以后,白兰芝撑着下颚,看了一会儿他睡颜,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下床,找到赫德森太太要来医药箱。她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脱下他袜子,为他包扎伤口。
看见他肿胀破皮脚趾,被磨出几个水泡脚掌,她心里泛起针扎般疼痛,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被子里,艾诺无声攥紧了拳头。他心想,哪怕父亲令母亲失望,他也不会让母亲失望。这辈子都不会。
他要成为母亲后半生坚实后盾。
想法虽好,但直到赌约最后一日,他都没能找到赚钱路子。已是深冬,冷汗却一颗一颗地从他额上流下,他懊恼而羞愧地捂住脸颊,踢了一脚路边小石子。
难道,他真不如父亲优秀吗?他到底哪里不如父亲?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能按时吃饭,整个人消瘦不少,本就立体瘦削脸庞,此时更是看不见半分赘肉,再加上高挑身材,现在他看上去不像孩童,反倒像一个十四、十五少年。
他茫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穿过小巷和草坪。九天过去,就算他能找到赚钱工作,也不可能一下赚到10英镑。他已经放弃了这个赌约,做好了被父亲嘲讽羞.辱准备。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两旁堆积垃圾越来越多,空气弥漫着一股恶臭,分不清是垃圾在发酵,还是食物在腐烂。巷口出现许多浓妆艳抹女人,露着胳膊和大腿。艾诺站住脚,环顾四周,意识自己已走到贫民窟。
这里很不安全,不是小孩该来地方。但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疯狂而大胆念头:都说危险地方机会最多,他有没有可能,在这里一下赚到10英镑呢?
口袋里还剩下1先令,是他最后一天房租钱。他想赌一把。
艾诺深吸一口气,尽量摆出气定神闲模样,双手插在衣兜里,步伐闲适地向前走去。可能是他衣着和神态,过于高贵优雅,真镇住不少恶棍流.氓。他们对他虎视眈眈,却不敢贸然上前。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一家破败店铺前。一个劳工模样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脸颊通红地喊道:“下个月生活费不用发愁了!”
周围人一脸见怪不怪。艾诺紧盯着男人手中两个金币,见他脸上喜色不似作伪。这是什么地方?他眯着眼望向那家店铺,看上去也不像劳工中介所,里面人或悲伤,或兴奋,或紧张,或颓唐。
不等他想出个名堂,一个穿着方领长裙、头戴珍珠发卡女子款款走到他身边。她发丝高盘,五官艳丽,皮肤白皙,是贫民窟一道靓丽至极风景,许多肤色黝黑男人都在对她吹口哨。
她并不理会那些人,柔声对艾诺说道:“小先生,第一次来这里?想玩什么?”
艾诺瞥一眼这女子,见她胳膊小腿长着暗红色红斑,便知她已染上梅.毒。身患梅.毒女子多半是妓.女。妓.女找他干什么?
他心念电转,神色和口吻却是平淡无比:“你们这里有什么。”
女子笑吟吟:“看你想玩什么呀。不过,像你这样有钱少爷,最好还是先从优雅纸牌开始尝试。”
纸牌。原来这家店铺是赌.场。
艾诺在福尔摩斯那里了解了不少关于赌.博人间惨剧,深知赌.场危害不亚于龙潭虎穴,但想要在眨眼间赚到10英镑,似乎只有赌.博能做到。
他闭了闭眼,五指紧握成拳,危机感和兴奋感电流一般在他背脊上流窜。赌,还是不赌?
挣扎半天,他还是说道:“带路。”
女子极会察言观色,见他神态、衣着、气质均是不凡,就知道是条肥美大鱼,连忙将他引进了高级包厢。
艾诺没想到,开设在贫民窟赌场,包厢竟装修得富丽堂皇,不仅有水晶吊灯、真皮沙发,还有镀着真金烛台,和纯银果盘。女子拿出一副扑克,手法熟练地洗牌。这些扑克似乎经常拿出来使用,背面浸着酒渍、油污,和长指甲划过痕迹。
艾诺将手肘搁在桌上,食指关节轻抵着下巴,观察了片刻,就找出了那些痕迹规律。
这种幼稚把戏,也想骗到他?
女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了然一笑:“规矩很简单,只要赢就行了。除了我,等会还有一个先生也要过来。他是我们这里老牌客了,不过手气极差,经常输给菜鸟,偏偏又喜欢打牌。我们大伙都叫他‘慈善家’!”
女子说话时,一边嘴角上扬,一边嘴角却保持原状;说到“慈善家”时,明明是兴奋、期待语气,她却下意识地摇摇头,耸了耸肩。很明显,她在撒谎。那人多半是她找来老千。
艾诺淡淡瞥她一眼,总算在这些平凡而愚蠢人面前,找回点自信心。
没过多久,所谓“慈善家”就来了。男人烫着时髦小卷发,穿着绅士三件套,手上拿着镶银手杖。这套装束,任谁看见都不会怀疑他是个有钱人,艾诺却一眼看出他家境贫寒,而且相当缺钱——外套看上去整洁而崭新,后背处却有一道明显折痕,说明这件外套鲜少穿着,只有重大场合才会拿出来见光,并且拥有它人非常贫穷,连等身衣柜都没钱购置,只能将衣服折起来存放。还有一点,真正有钱人喜欢在袖扣上做文章,比如他父亲,更衣室里袖扣比衬衫种类还要繁多,有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