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 火把连成长蛇,径直撕咬向突袭的敌军。
司洸策马冲在最前面与右侧方突袭的部队正面迎上。
副将们争先恐后地跟在他身后,见太子面色不虞, 唯恐自己犯下错处。
厮杀,直到天降明。
霜霰散尽, 远方的天穹泛起鱼肚白。
司洸站在尸山血海中,冷硬的面上挂着斑驳的血污。
整夜,手起刀落的快感伴随敌军的惨叫,温热的血喷洒在他脸上,他眸中涌动着嗜血的快意。
如此, 心口的窒痛便得以舒缓。
北风呼啸,吹不散他被血汗沾湿在下颌的黑发。
士兵们清点战场, 营救伤员,副将走上来回禀战报,这才发现太子殿下肩上靠近琵琶骨的地方中了一箭,暗色的血流早已浸湿殿下玄金色的掩膊。
司洸冲在最前,战斗才开始时肩上便受了伤。
他把箭矢的尾端折断, 任由锋利的箭尖留在肩头, 如此战斗了一夜。
副将道:“殿下快随末将去处理伤口吧, 殿下的伤深可见骨,早些处理为宜。”
司洸抬头看着破晓的天幕, 寒风满怀, 鼻尖萦绕的是血水和尸身的粪臭。
四下是寂寥的旷野, 杂草枯黄,芦苇斜荡。
此刻,她再做什么?
夜不能寐、婉转含羞?
他捏着剑柄,心口空落, 再多的恨和愤怒落进心田,也填不满其间的缺失。
太阳从遥无边际的远方缓缓升起,一缕金光刺破云海落在他眼中。
他闭眸,璨璨日光落在他布满血污的面上,旭日渐升,万道霞光带来暖意,他再次睁开双眸。
眸色黑沉,眼中见不到任何情绪。
司洸抬手将肩头令他疼痛的箭尖拔出来,他皱着眉头看着苍天,终于拿定主意。
鲜红的血随着箭尖涌出,落在沾满血污又被踏平的杂草上。
他踩着污黑湿寒的泥土往营中走,碾过泥地里破碎的白花。
***
天还未完全亮起来,朦朦胧胧的晨雾席卷天地。
江神聆打着哈欠上了马车,作为新妇,她要一早进宫给皇上皇后磕头。
马车徐徐往前,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湿润,她攥着绣帕擦拭眼角滚出的泪珠。
司湛坐在她身旁,手搭在天水碧的袍子上。
冬日寒冷,马车放下了帘子,门窗也关得严实,他的目光落在蓝缎的车壁上,面色平静,像在远眺风景,“你还是没有睡饱么?”
江神聆看他神色自若,但听语气却好似有一丝愁绪。
“昨夜折腾到了子时吧?我睡前好像听到了子时的梆子。”江神聆轻抚鬓发,乌髻如云,髻上点缀珠花、步摇,“昨日太累了,我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没来得及梳洗。”
她说着,回忆起床笫间的香汗/淋漓。
司湛穿戴整齐时,瞧着有几分少年人的纤瘦。
衣裳尽去后,肌/肤/相亲,他臂膀紧实,长腿弯曲,膝盖丁页/.开她的腿,她如今回想起来,不禁面红心跳。
江神聆敛了敛神,“我今晨寅时三刻起来沐浴更衣,让念南给我梳百合髻。第一次以瑾王妃的身份进宫拜见皇上皇后,我想打扮得郑重一些,如此耗费了许久,还是未能好好休息。”
“好看吗?”
司湛匆匆看了她一眼,又移眸看向车窗放下的帘子,“好看。”
明明还是少女模样,但她画着精致的妆容,金玉珠翠点缀发髻,明媚的容貌里便多了几分初为人妇的妩媚温柔。
“你都没有看我,就说我好看,才成亲,你就这样敷衍我。”
司湛道:“我看了。”
“我听念南说,昨夜我睡后,你还沐浴了两次?”
“哦。”她桃花眼里噙着笑意,故意问他,“怎么啦,你睡不着么。”
司湛面不改色:“我睡得很好。”
江神聆看向他,司湛侧头看向一旁,只留给她一个侧脸,他眼睑下虽有淡淡的青色,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他的眸子像是寒星,未曾想动情之时,寒星也是那般的炙热。
司湛被她看得侧脸发烫,他从身侧的竹篓里拿起一本经卷,垂眸看着上面的经文,“进宫还有一段路途,你再休息片刻吧。”
“现在不能再睡了,若是把妆容睡花了,御前失仪可就难看了。”
江神聆这才注意到座旁有一个竹篾编制的篮子,里面放着若干经卷,“我也看看。”
她拿起一卷,上书《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经卷恰好是她听父亲读过的,不算难懂。
于是她借着马车里晃动的烛火,细心读了起来。
她想,虽是成亲了,但其实她还并不了解司湛,她最初只是将他当成暂时避风的港口,如今……
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她知道自己对他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意,但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想和他相伴白首。
他是她曾经幻想中的那种能两心相许的夫君。
所以她看起了经卷,王爷和渡厄大师私交甚笃,平日里说不定也会共同研习经文,她若一窍不通,便少了与王爷交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