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真假,由于白蛇显圣的缘故,钱塘乃至三吴的老百姓心中已经把元阳靖庐当作了老子修行的地方,是天师道的道门重地,根基所在。竺道融以斩妖除魔为口号,派大弟子竺法言在元阳靖庐之上建造大德寺,就是市井中的愚妇,西湖边的乞儿,也都知道远在鹤鸣山的孙冠孙天师恐怕要气的抓狂了!
但是气归气,孙冠没有第二个选择,想反抗也不过自取其辱。安子道明诏天下,改扬州道观七十三处为佛寺,却没有指定具体改建哪些道观,操作起来就给了佛门很大的余地。竺道融或给孙冠留点薄面,或者步步紧逼,不给对手喘息之机,都由得他一心所念,独断专行!
这也许是信任,但在何濡看来,又是安子道帝王心术的体现。现在扶持佛门,打压天师道,是为了朝野局势的平衡,可他也不想养虎为患,亲手再弄一个权势熏天的佛门出来,所以最得罪人的事都交给竺道融去做,自己则留下了一分余地,日后形势逆转,一个加恩,还不是让孙冠感恩戴德?
威自上出,恩也要自上出,这就是所谓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都谁去捧场了?”
“扬州长史胡谨、州府诸曹,钱塘县令顾允、县衙诸掾史,司隶府的孟行春,吴郡四姓来了朱、顾,还有几家次等士族的宗主。对了,都明玉也来了,至于围观的人,不计其数!”
“哦?”徐佑疑惑道:“都明玉是谁?”
竺法言是竺道融的代表,大德寺是此次道改佛的重头戏,扬州上下齐齐出动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都明玉是谁,值得何濡特地点出他的名姓。
“天师道扬州治的正治之一,也是时下最有可能接替杜静之的人!”
徐佑一愣,继而恍然。元阳靖庐想要改建大德寺,也不是说改就改,必须得天师道的人来和佛门的人做个交接,然后才能名正言顺的进行改建事宜。
孙冠依然没得选,这是天师道必须表现出来的一种态度,表明对皇帝的诏令恭顺从命,心甘情愿,没有怨尤之意。
有时候,王权至上的年代,心怀怨尤这四个捕风捉影的字,甚至比很多载明律法的大罪都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左脸被抽肿了,右脸还得乖乖的送过去打脸,难为都明玉了!
徐佑叹道:“此人倒是能屈能伸,真可谓大丈夫!”
何濡扑哧一笑,道:“他全程黑着脸,少言寡语,估计心里不怎么高兴。”
“这是奇耻,如何高兴的起来?多少年后别人当作谈资,前因后果可能都不记得了,但一定记得是谁将元阳靖庐送给了大德寺,洗之不尽啊!”
徐佑想起后世那些不平等条约,签订的时候,谁也不想在上面签字,怕的就是遗臭万年。只有李鸿章身负家国之重,于艰难困境中挣扎求存,常常以裱糊匠自嘲,为了弥补清帝国这个破船的窟窿,签订了多少引人痛骂的条约,盖棺定论时却没有受到太大的苛责,历史评价尚算中肯,也是万幸。
都明玉或许想要效仿李鸿章,在这个时空里忍辱负重,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扬州治,但不知道有没有同样的幸运!
“杜静之离开后,扬州治群龙无首,孙冠也没有立刻指任接替他的祭酒,所以这种事大家都是能避则避,都明玉能够在这种时候决然的站出来,说不定会受到孙冠的垂青和重用!”
何濡跟徐佑的看法一致,板荡识忠臣,越是危难时节,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担当和魄力。都明玉本来就是正治,杜静之去位,需要在两个正治之间选一个出来接任祭酒,如果他此次能够在交接时不卑不亢,保留住天师道最后一丝颜面,就算立了大功。
只是话虽如此,孙冠究竟如何想的,缺乏必要的情报,徐佑和何濡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对他们而言,由谁出任扬州治祭酒不是太要紧的事,真正需要分析的,是佛门在扬州的扩张所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正被徐佑和何濡讨论的都明玉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坦然受之,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之后,他婉拒了胡谨和顾允到县衙一聚的邀请,带着众道人回转林屋山。行至半路,在一个偏僻的岸边登陆,骑着早备好的骏马疾驰三十里,来到一个仅仅只有十余户居民的偏僻小村落。
一个普通农夫打扮的男子迎了上来,牵过马缰,低声道:“客人已经来了,在北边第三间房内等候!”
都明玉点了点头,脸色阴沉,快步行至房前,屈指轻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而入。这是一间只有三五米见方的小储藏间,坛坛罐罐摆了一地,没有坐的地方,一人着青衣戎服,戴黑色幞头,背对着他,道:“正治何苦来钱塘受气?这样的事,让杨乙来做不是更好?”
杨乙是另一名正治,素来跟都明玉不合,也瞅着祭酒的宝座垂涎三尺。其人在鹤鸣山有深厚的背景,都明玉没有十足的把握争过他,所以才会暗中前往富春县,寻求朱氏的帮助和合作!
都明玉疾行数十里,气息没有丝毫紊乱,神态漠然,但也听得出话语里暗藏的对孙冠的不满,道:“天师让我来,我敢不来么?”
那人转过身,赫然是朱氏的朱聪,他摇摇头,惋惜道:“要做扬州治的祭酒,今日就不能在钱塘露面!大楚定鼎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