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起,徐佑已接近玄武湖,又见秦淮河边燃起火光,心知局势有变,扭头对朱信说道:“你带人随后赶来。”
单足点在马背,飞身数丈,如幻影般掠过层层叠叠的屋舍楼宇,从直线距离冲向玄武湖。
朱信猛夹马腹,五百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跟着放开马速,全力加速往玄武湖疾驰。
“陛下!”
徐佑凌空跃上高台,安休渊和诸王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谢希文、柳宁、庾朓以及众文武百官和贵戚们全都围在旁边,看向徐佑的目光充满了仇恨、不解、迷惑、鄙夷还有难以言说的愤怒。
就连顾怀明、顾允、袁阶、袁灿这群徐佑在朝中最坚定的支持者,此时也不能不表示怀疑和忧虑。
徐佑原打算过去查看情况,见此情形,正欲迈动的右脚停了下来。
隔阂是一堵墙,看似无形,却又如关山难越!
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好像一人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徐佑,你好算计!”
柳宁怒而起身,指着徐佑,双目赤红,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徐佑越是遇大事,越是冷静自若,双手负后,眸光深邃如江河,道:“中书令何出此言?今日所谋,你、尚书令,左仆射皆知之甚详,到底谁是乱臣贼子?”
柳宁一时语塞,是啊,他参与了所有谋划,只是被徐佑无耻的利用,导致现在的局面,可真要是撕破了脸,朝廷衮衮诸公,谁会相信他事先一无所知?
旁人看柳宁、谢希文和陶绛的眼神也开始惊疑不定,内部即将分裂,危急关头,庾朓颤颤巍巍走出来,道:“徐佑,你不要构陷他人!何濡以献祥瑞为由,使毒害死了主上和诸位殿下,不正是受你指使吗?尔受先帝隆恩,又有顾命之重,本该竭之股肱,尽之心力,却无复言之节,阙忠贞之效,今日弑君犯上,是欲篡位自立么?”
在场的全是人精,只需片刻思考,就能猜出大概经过。皇帝、殿下和众官员饮用的都是相同的酒食,唯有不同,是皇帝和殿下都碰触了何濡进献的鸲鹆。
再进一步想,为何偏偏要先摸鸲鹆,再用手蘸酒,可见那毒是通过这种方式悄无声息的渗入了体内。
安休渊整只手入了酒坛里,所以他发作的最快。
等其他人全部毒发身故,徐佑适时出现,若说不是他所为,怕是三岁小儿也信不得。
毕竟,何濡是徐佑最信任也是最重要的谋主,天下尽知!
柳宁知道能不能洗脱共谋就在这顷刻间,丝毫不敢犹豫,大声道:“不错,我与尚书令等是想借今日的良机,请了太后懿旨废黜当今,另立桂阳王为新主。可不成想,你竟狼子野心,欺瞒我等,背信弃义,毒杀了主上和诸殿下,现在罪恶昭昭,还敢肆意攀咬,真当天下是你徐氏的吗?”
安休渊残虐失德,不得人心,废帝之举,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但至少情有可原,有顾命大臣的支持,又有太后的懿旨,就算接下来会小生波澜,却也在预料和控制之中。
但是,废帝变成了屠杀,够资格接任皇位的安氏子弟被当众鸩毒而死,纵观史册,除了皇朝末年,天下大乱,何曾见过这等骇人听闻的暴行?
大楚现在是皇朝末年吗?
当然不是!
安氏立国百余年,历经五帝。高祖安师愈为天下建功,救汉人半壁,四海威服,万众敬仰;至太祖安子道,抑制豪强,减免税赋,劝课农桑,奖掖经学,上承父荫,终开创永安之治,号称盛世。虽晚年北伐大败,导致国力受损,可瑕不掩瑜,大楚的根基仍在。
再到元凶安休明,固有荼毒之痛,翦坠之哀,但他在位仅有年余,尚未酿成大害就被杀;然后是太宗安休林,继位以来,宽仁宣惠,外有徐佑开疆拓土,内有谢希文致君於道,故能内清外晏,四海谧如,将大楚重新拉回正途,几乎再现永安前期的盛世,可惜天不假年,徒呼哀哉?
而安休渊称帝至今不过半年,再怎么残虐无度,安氏的人望仍然处在相对高峰,金陵百姓厌恶的只是他这个人,若真的被废黜,说不定会举手欢呼,可要是这样像猪狗似的毒死安氏的诸多子弟,别说百官不服,江东百姓也不会心服。
皇权神圣!
这四个字,是压在所有野心家头顶上的巨石!
造反的途径自古有二,一是趁天下大乱,皇权凋敝,各地军阀占地盘,广积粮,扩军备战,最后谁的拳头大谁当皇帝,名正言顺。一是在朝局稳定的时候,不断的立功受赏,步步高升,再掌军权,掌政权,架空皇帝,满朝腹心,直至篡位。
然而,不管哪条路,造反从来都是英雄和枭雄们最难走的一条路。
王莽从二十四岁入仕,谦恭养望三十年,期间杀子求名,各种起起伏伏,方开篡夺之首例,在历朝历代的贵族革命和平民革命之外,以禅让的方式,当了新朝皇帝。
曹操连王莽还不如,从184年剿黄巾起始,到216年封魏王结束,整整三十二年,挟天子,令诸侯,对内灭割据,对外降戎狄,真正的英明武略,略不世出,然而他还是没敢走到终点。
刘裕兼有曹操之智略权术和王莽之心黑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