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茜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如今他们身处虹口区,对面便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大门,可以听到里面早操时呼喝的声音,95式坦克停在掩体和铁丝网后面,一面日本海军旗正在飘扬。
白茜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很荒谬的事,却在这个时代习以为常地发生着。
谢南湘的声音沉了下去,“傅家这些年把日本人得罪得不清,所以他们想借此机会通过暗杀的方式警示各界,不要与他们作对。而平时傅成山出行都受到严密的保护,只有寿诞上人多眼杂,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有没有说怎么动手,几个人动手,你们提前预防一下?”白茜羽头疼地问。
谢南湘道,“虹口有驻军,黄浦江有军舰,不仅如此,上海一直是日本谍报部门的大本营,势力很大,我们与他们之间的较量,一直是处于劣势的。”
言下之意,他们能得到这些信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茜羽叹气,“……我开始后悔刚才答应你了。”
“如果傅成山在寿宴当天被暗杀身亡,对上海各界都会产生极大的震动,不仅爱国商人不敢再与他们作对,甚至也会滋生一大批媚敌卖国之人。”谢南湘望着她,说道,“这个暂且不论,傅家与你家是世交,他对你也颇为关照,在你离开傅家后,一力主张打听你的下落……你真忍心看着他在六十大寿时血溅当场?”
“不用忽悠我了,你直接说,要我怎么做吧。”白茜羽抱着手臂。
“先将这个背下来再说。”谢南湘将信封递给她,“看得懂吗?”
白茜羽打开了信封,上面的图纸写着一行字:“华懋饭店建筑平面图”。
“当然。”白茜羽想起上辈子,微微眯起眼。
……
风吹起了桌上图纸的一角。
天色暗了,房间里没有点灯,白茜羽拿起打火机,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
火舌卷上了图纸的一角,纸张焦黑而蜷曲起来,然后火焰将这张图纸吞没。
其实,那天她答应了谢南湘,并不是完全出于被迫。
她内心也有一个声音,渴求着平静生活下的波涛汹涌,渴望着在这个时代掌握属于自己真正的力量。
林少尉故意试探她时,说一个女人最好的结局是结婚生子,她做不来这种血雨腥风的事,也担不起保家卫国的大义,或许会有人被他的说辞感染,但白茜羽却恰恰相反。
她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她不想成为虞小姐,也不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同学,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谈几场乱世中身不由己的爱情,最后在战火中如飘萍般随波逐流地过完一生。
她没兴趣在一个浑水池里和一堆臭鱼烂虾争食,哪怕是爬到这个世界的顶端,也比不上一个装满了父母好友联系方式的手机。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并不抗拒挑战和挑战背后的危险。
像是猎人渴望着真正的丛林。
而且,谢南湘有一点没有说错,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刺杀发生。
片刻后,燃烧殆尽的纸张缓缓掉进铜盆中,只剩一片灰烬。
……
次日。
街上追逐时髦的丽人已在阴丹士林旗袍外罩上了围巾披肩,时装公司的橱窗里,模特儿早早地换上了的驼毛、黄狼甚至灰背、猞猁等冬大衣。
公园里头银杏树叶子金黄一片,惹得人们争相观赏。丛桂开处,金粟满枝,街头小巷随处可见桂花糖芋艿、桂花白糖粥、桂花重阳糕之类的时令甜品,连整座城市仿佛也被浸满了桂花的香气。
玉兰女校的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们走出来校门,丁香抱歉地说道,“白同学,今天家里有些事,不能一道和你去书店了。”
“没关系。”白茜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与她挥手告别。
银杏树下,穿着白衣青裙的女学生们嬉笑闹着回家,一路上叽叽喳喳讨论着最近的《玲珑》杂志,隔壁学校心怡的学长,好像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她走过街角,一辆轿车停在那里。
她四下看看,然后坐进了车子。
一个磁性而悠扬的声音响起:
“晚上好,夜莺。”
作者有话要说: 先跟后改,明天本卷最大**开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