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后来,您是把我做儿子看的。”
桑先生低声怒吼了几句。
沈怀楠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没有听清楚。桑先生老了,已经老得连骂他都废力气。
他声音低沉,一身的暮气。
“可是,我无数次后悔,您把我做儿子看了。我这个人,自来没有父母缘分。”
“当年,昌东伯那般对我,我只当他是心眼长偏了。后来,您这般对我,我却迷茫了许久。”
“后来,我想清楚了,我这一生,于父亲一事上,确实是不能期待的。”
桑先生被他的话说得一愣,然后又挣扎起来。
沈怀楠这回没听见声音就知道他的意思了,浅浅笑了笑,“先生,我知晓,你后悔把我当做了儿子。我不配嘛。”
“这么多年,你无时无刻这般说。”
他道:“可是先生,早前几年,我确实把你当做父亲一般照料的。”
“我想,我给您养老,给您吃穿……我,我不懂如何去做一个儿子,便还偷偷瞧过折家两位兄长是如何孝顺的,盛瑾安是如何跟英国公相处的。”
桑先生挣扎慢慢的少下来。
沈怀楠,“只是先生,我到底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孝子,您也没有给我一份偏爱。”
桑先生半响之后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对你好,那是因为你走的是正道,我自然要把你做儿子一般教导,但你走了歪路,却又如何敢要求我对你视如己出?”
沈怀楠慢慢的点了点头,“是……”
“我这种乱臣贼子,如何能得到你的偏爱。所以我从来没有求先生的谅解,先生骂就骂了。”
他闭上眼睛,“这些年,无论先生如何叱骂,我不曾亏待过先生半分吧?”
沈怀楠慢慢的撑住地站起来,然后走到桑先生的面前,“可先生为什么还要用死来拉我下海?”
桑先生瞪大了眼睛。
沈怀楠低头,静静的道:“一年多前,我走了之后,有人找机会来找你告状,说我杀了他兄长。”
“你去查,发现他确实在死之前,抱着家里的家传玉佩来找过我,你就信了。”
沈怀楠:“你信了,又觉得自己反正都要死了,便可以利用利用,你觉得你是大义,但是一旦用先生的死来污蔑我的名声,说我杀师弑父,再牵扯出当年我跟昌东伯的事情,说我杀死生父,我就没机会翻身了。”
桑先生闭上眼睛,沈怀楠知道自己没有说错。
他心有些凉。
“我在先生身边放了不少人马,就这般,都有人钻了空子。我当时都有些害怕。”
“我如今害怕的不是先生对我有没有杀害之心,我害怕的是,要是这般一来,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会牵连我的妻儿。”
“先生,那一刻,我开始后悔了。若不是我一直小心谨慎,一旦你得意,我便要失意。”
“所以,我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不在你骂我小畜生的时候,就把你毒害了。”
桑先生瞪大了双眼,开始害怕,脸上抖动起来,整个人都战栗。
沈怀楠瞧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一直都是如此。一直都没有……得到过父爱,也一直,在杀父的路上。
他沉默半响,突然道:“先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桑先生的眼珠子转起来,一脸的迷茫。
沈怀楠笑了笑,“是我设计的。”
“我设计庶兄们打我,在门口算着时间等你的马车,希望得到你的怜悯,教导我读书。这般,我就可以从你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人脉,得到文远侯的庇佑,得到免费的饭食,得到免费的笔墨纸砚。”
他闭目,声音突然哑了哑,过了一会,才艰难的开口,“后来,你我好似水火,我想了很久,突然明白,从一开始,这份师徒之情,父子之意,都是我的算计,算计来的东西,终究是假的。所以,它逝去的时候,我也不能强求。”
“即便是亲生父子,也是倒戈相向。又怎么能强求,你能偏爱于我。”
“——老天自有因果。”
沈怀楠深吸一口气,“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能够重来,娶了邵衣,生了儿女,便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惠,再多求,也无果。”
桑先生眼眶红了红,但是只一瞬间便又生气起来,“说一千道一万,你我都知晓,你终究是成了个人人可骂,人人可打的奸臣。”
“奸臣——”
沈怀楠嗤笑:“何为奸臣?几十年前,你们叫澹台老大人也是奸臣,可后来你见着他,不也是恭恭敬敬的么。”
他突然想到,女帝登基的那时叫了他去御书房里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
因着他的功劳,因着邵衣在,可以任由他选。
沈怀楠没有迟疑,他选的依旧是这条路。
“之前,是先帝父子给了臣这条路,不过如今,是臣想做权臣,想做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臣。无论是世人眼里的奸臣还是忠臣,我都愿意。”
他道:“党派之争罢了,世家那边陛下不喜,我便愿意继续为陛下想要的臣子们开辟出一条进京之路。”
当时女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