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作为内阁首辅、刑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对皇帝的支持非常积极。
这还在朱祁钰的预期之内,但有了王文带头,文武大臣纷纷踊跃支持,这倒是让人有点惊讶。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就已经先后发布了《大明律》、《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大诰武臣》、《教民榜文》。
按照朱祁钰事前的预期,多数大臣应该是主张以《大明律》作为刑法依据才是。最多是君臣之间一番拉扯之下,达成妥协,对《大明律》进行一定的修改完善。
现在是所有人都支持王文、黎思诚的提议,要编制具有景泰朝风格的《大明法典》,好怪异啊。
朱祁钰暗暗飞快思索了一番,多少有点理解了:太祖制定的《大诰》和《教民榜文》,到现在早已经被荒废了。
而文武百官都害怕我把《大诰》、《教民榜文》重新翻出来。《大诰》中的部分刑罚,可比《大明律》要严酷多了。
《大诰》中的刑法有族诛、凌迟、枭首、刖足、斩趾、去膝、阉割、断手、剁指、挑筋等等。
其残酷程度,太祖自观之,毫发为之竦然。即便如此,太祖还是要将严刑峻法施之于天下臣民。
所以如果谁敢在这时候刺激皇帝,导致《大诰》重现于景泰朝,必然会被其他大臣活活咬死的。
大臣们心里明白,一旦自己反对制定《大明法典》,阻了当今的名垂青史之路,那皇帝很可能会破罐子破摔。
这又回到原来的道理了:如果大家不同意皇帝开一扇窗,那皇帝恼了,很可能直接把屋顶掀掉。
两权相害取其轻,还是同意皇帝开扇窗户吧。
见自己一呼百应,朱祁钰还是有点小欣喜的,但却想不到,自己捅了马蜂窝,会因此头疼个大半年,这是后话。
因为今天是在赐宴,也不便详谈政务,于是朱祁钰又环视众人,看有没有新的话题。
再次出乎预料,鞑靼大汗脱脱不的幼子马儿古儿吉思站了出来,深深地躬身施礼:
“启奏圣上,臣想回去探亲,还望圣上允准。”
朱祁钰闻言一愣,这家伙才十岁,从小就被脱脱不送来北京,既是学习,也是充当质子。
如今他提出回去探亲,显然是脱脱不派人送来消息,准备做大事了。
略一思索之后,朱祁钰出于对这位质子负责的态度,劝了一句:“如今北方时局不稳,我劝你暂时不要回去,过两年再说。”
马儿古儿吉思闻言,面露难色。
朱祁钰笑道:“你若执意要走,随时可以离开,我也不会强留。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北边并不安全。”
马儿古儿吉思再躬身一礼:“多谢圣上关怀,但微臣离家多年,还是想回去看看父母双亲。”
朱祁钰点点头:“那鸿胪寺派人护送小王子出关去吧。”
见马儿古儿吉思的要求得到了皇帝许可,瓦剌大汗阿剌的幼孙也站出来,提出回家探亲。朱祁钰也没多问,便点头许可了。
文武百官闻言,都欲言又止,鞑靼、瓦剌部的人质,就这样放走了?
百官不理解皇帝的心情,即使双方开战,朱祁钰也不会拿人质要挟敌人,更不会杀害人质。
天子有天子的行事之道,像撕票、诱杀这种事情,那是万万不能做的。
反面例子,比如历史上的成化帝朱见深,为了犁庭扫穴,在建州左卫都督董山朝贡归途,设计把他杀害于广宁。
朱祁钰不是很认同这个做法,伱觉得董山该死,可以出动大军,堂堂正正杀了他。
人家来朝贡了,还设计把他杀了,这就有点下作了。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当时并没有正式宣战。
开了这个坏头,后面几代大明君臣有样学样,竟然习惯成自然了。
所以朱祁钰虽然不认同满清,但却承认努尔哈赤起兵是有一定的道义基础的。
努尔哈赤的五世祖董山、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都是莫名其妙被明军以不光彩手段弄死的。这都成累世之仇了,还不许人家反抗反抗啊。
朱祁钰作为方圆万里内唯一的皇帝,此时国力已经碾压周边任何国家和部落了。这时候就要堂堂正正,以王师诛无道。投机取巧有损天子威仪,也着实没有必要。
朱祁钰坐在那里想东想西,受马儿古儿吉思成功获准回乡的鼓舞,室町郡王足利义政也站了出来,请求仍旧住在日本京都。
绝大部分归降大明的王室贵胄,要么想留在故土,要么想待在北京。
琼州府此时尚属蛮荒之地,没人想被发配过去。
前朝鲜国王李弘暐,就是给了个右佥都御史兼中书舍人的虚职,留在北京观政议政。
允不允许足利义政留在故土,朱祁钰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如今无上权威在手,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更是需要谨言慎行了。
见皇帝犹疑不定,足利义政给出了更多保证:“圣上,回到故土之后,臣愿意助朝廷安抚日本的权贵、百姓,同时,臣的妻子也可以留在北京。”
足利义政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变成了臣下,一时还不能适应,讲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