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奇推妹妹回房,坐下后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脸上看不出喜怒。
虞襄小啜一口,坦言道,“大哥,虽然薛老爷待你不薄,但薛夫人打心眼里防着你。日子久了难保她不在薛老爷和薛少爷耳边念叨些什么。你若是不贪图薛家家业,咱们最好尽快搬出去住,免得恩人变成仇人。”
沈元奇挑眉问道,“那我要是贪图薛家家业呢”
“那我只能说你脑子进水了,然后劝你三思而后行。为了那么点东西赔上好名声,何必呢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虞襄像劝道失足儿童一样耐心。
的确,皇上重用自己一是因为自己毫无根基,二是因为自己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若是占了薛府家业,今后的仕途怕就断了。沈元奇本是随口一问,见妹妹如此认真反倒忍俊不禁。
他再一次意识到虞妙琪与妹妹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虞妙琪从小就要强,触手之物必要占为己有,否则绝不肯善罢甘休。若他方才问的是虞妙琪,对方怕是会眼前一亮,然后积极的为他出谋划策。
这性子也是被已故的爹娘给宠出来的,往日总在她耳边念叨她是贵人,早晚有一天会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却原来在扭曲她的本性,最终将她塑造成如今这幅贪婪无度,自私自利的模样。
是沈家将虞妙琪给捧杀了。得出这个结论,沈元奇的心情很微妙,说不出是仇恨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
兄妹二人商议半天,都觉得住在薛家不是长久之计,翌日便向薛老爷打了招呼,然后派人去收拾空置的宅邸。
薛老爷自是百般挽留,却苦于沈元奇铁了心,身边又有家眷,只得放行,但虞襄认祖归宗的事还是尽心尽力去办了。
虞襄并非虞家血脉,而是沈状元嫡亲妹妹的事不过几天就传得众人皆知。虞襄往日得罪的人不少,上门寻隙的却不多,究其原因不过四点一,她嫡亲兄长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轻易不能得罪;二,皇上非但未曾收回她司农乡君的封号,还让皇后赐下礼物安抚;三,九公主日日上门探望,不待到黄昏不肯离开,可见与她感情甚笃;四,太子妃接连送了好几车礼物以表示对她的重视。
虞襄虽然离开了侯府,境遇却实在称不上落魄,只除了夜深人静之时对虞品言思念的厉害。
虞思雨上门探望过她几次,说老太太病得下不了地。虞襄立马备好礼物前去探望,却被拦在大门外不让进,只得狼狈的离开。她已经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出入却还坐着轮椅,也不知是懒还是因为什么。
如此过了三个月,这日,虞襄刚躺下便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她站在一条波浪滔滔的浑浊大河边,不远处传来刀兵相向的撞击声和惨烈的嘶杀声,抬头是灰蒙蒙的天空,有潮湿的水汽钻入鼻孔,一场暴雨忽然而至。
她顶着沉重的雨点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见几匹骏马奔驰而来,身后跟着许多挥舞弯刀的追兵。她抹掉脸上的雨点,踮起脚尖眺望打头那人的面容,却见那人背后中了一箭,从马上跌落,摔进浊水滔天的长河里去了。
跟随在他身侧的将士凄厉的喊着主帅也纷纷跳下去,奋力朝浮浮沉沉的身影划动。岸上的骑兵收起弯刀拉满弓弦,箭矢比天上的雨点还要紧密,让人无处可逃。
虞襄强忍心中惊骇,扑到河边探看那熟悉的身影,眼见他慢慢沉了下去,这才从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无助中醒来。
伸手一摸,额头早已布满冷汗,背心和胸口更是撕裂一般疼痛,虞襄喘着粗气,一声接一声的喊着桃红和柳绿。
“小姐,您怎么了”柳绿盯着她毫无人色的脸庞惊问。
“收拾东西,我要去西疆。”虞襄利落的翻身下床。
薛老爷到底经历过大风浪,很快就恢复镇定上前问话。
“子长沈元奇的字,你怎么把虞三小姐带回来了”
沈元奇上前回话,“义父,襄儿是我妹妹,自然应该随我回来。”
乒呤乓啷一阵乱响,却是有人摔了饭碗碰落了筷子。
“你妹妹,这是何意”
“襄儿是我失散多年的嫡亲妹妹,此事说来话长。”沈元奇将妹妹推至厅中,坐下后简单叙述了那些陈年旧事,惊得薛家人膛目结舌。交代完前因后果,沈元奇又道,“此次带襄儿回来,我却是打算让她认祖归宗,不知义父觉得如何”
薛老爷只是认下沈元奇做义子,并不要他改姓,此时自然不好插手他的家务事,唯有点头应诺。
二人说话之时,虞襄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厅中众人。薛夫人虽然掩饰的极好,但眸子深处却时而闪过厌憎和隐忧,怕是对沈元奇多有戒备。这也难怪,薛少爷不争气,如今的薛家完全靠沈元奇一个人来支撑,日子久了难保他不对薛家偌大的家业起了贪念。
薛少爷天性豁达,眸中含笑,倒是真的拿沈元奇当异姓兄弟看待。其余几个庶子被薛夫人教导的唯唯诺诺,平日里都在自己的小院用膳,此时不曾露面。
薛夫人诞下的两个嫡女一个年方十二,一个与虞襄同岁,俱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可以窥见她们对家中多了一个陌生人的不安。
这薛家怕也是不能久待,日子长了难保不生出龌龊。虞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