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自然会影响到天象。
风朵原是来给姜陶陶送糕点,她们俩是这里唯二从下界来的,谁得了凡间吃食,都会互相分享。
雨突然大了,风朵也被迫困在原地。
这是多年来最吵闹的深夜。偌大的重阙殿内,就剩她们两个人。
姜陶陶胃口不好,吃了两块杏仁糕就不吃了。
风朵也放下手中的糕点,关切地问:“陶陶,你是不舒服,还是——”
话音未落,就感觉整座宫殿用力震了一下。
外面是回旋的沉重低鸣,一声接着一声。音浪厚重,甚至冲破了雨幕,令雨声都断断续续的。
姜陶陶跟风朵面面相觑。
风朵很快恍然大悟。
“五月廿九不是晏钟渊晏上仙的忌日吗?今年正好是第三百年,阵仗肯定要大些,现在应该是所有钟鼎在同鸣。”
一千零一声,就像超度一样,寓意轮回转世。
姜陶陶望着手里那根簪子发呆,没接话。
之前四年的五月廿九,她们都没见面,风朵也不知道姜陶陶之前是不是也这幅样子。
“你是不知道晏钟渊吗?他——”
姜陶陶:“我知道的。”
就算平日不常提,昆仑境使者一来,有谁会不知道晏临则那位兄长?
这事再怎么长话短说,都显得很复杂,每本史书都记载不一、不全,对比结合来看,彼此之间甚至还有许多矛盾。
但大概的走向没变。
三百年前,昆仑境天地混沌,日月塌陷,狂暴无序的仙气混合着无数哀嚎,撕破了与九重天接壤之处。
那方圆百里瞬间沦落成了彻彻底底的禁地。一旦靠近,都会被无缘无故吞噬。
当时众仙从未着手过这般的情况,都按常理以为,只要在禁地多设结界,就能遏制住这场意外的天降横祸。
这不得不要靠晏临则了,他是天道之子,受尽天地机运宠爱,应该是唯一有希望能抑制昆仑境天道之力的人。
少年仙君第一次跟天道交手,拼尽全力设下百道结界后,仙脉严重受损,当场直接晕过去了。
随后又派了许多人去加固结界,确保其固若金汤。
结果打了所有人的脸。
禁地里的深渊不止可以吞噬万物,甚至可以将吞噬掉的仙力为它所用。
结界被一点点蚕食后,九重天的日月也有了坍塌之势。两轮日月交汇边境,是为如今的日月环遗迹。
此处现在蕴含着许多宝藏,当时却是个十足的烫手山芋。
晏临则伤得过重,暂时不可能恢复,担子重新回到他的兄长身上。
他的长兄晏钟渊,一向是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性子温舒却不古板,严慎但也风趣,在外常年游历,在内书不释手,外人对他的评价,这么多年都没有半句不是。
天资虽不如晏临则,名声却比他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九重天上,乃至天外的女眷,提起晏钟渊,不是想让他做道侣,就是想让他做女婿。
可惜,晏上仙虽然为人温和周道,骨子里却还是晏家一脉相传的疏离。这么多年,也没见对哪个仙子另眼相看。
在意外发生前,晏钟渊刚刚从昆仑境回来,结束了为期半年的游历。
他走的是偏僻山路,去的都是些常人不去之地,据说常常捡到奄奄一息的奇珍异兽。光是向父亲拿天材地宝作丹药,救助那些仙兽的疑难杂症,就求了不下十回。
这一趟,也将九重天的药草册和仙兽册,各补厚了一百多篇。
晏家要将权力交给下一辈,定然会选择交给他。
用晏氏钟渊代表九重天的颜面,足矣。
但掌权是一回事,抵抗天劫又是另一回事。
晏钟渊也就是个青年,换算成凡间说法,刚刚弱冠,纵使天赋再高、修炼再勤,也没有与禁地深渊抗衡的能力。
当时事态一日比一日严峻,九重天跟昆仑境的人前赴后继,已经往禁地里添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深渊上方每时每刻都有魂魄支离破碎,再胡乱拼成新的魂魄,没了意识,变成只知至恶的无形鬼魅。
而晏钟渊受父亲命令,只能遣人前往禁地,想方设法阻止深渊扩散,自己却要牢牢藏在层层壁垒之后。
这位如竹君子从出生开始就不食荤腥,不沾血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些根本无用的法子,让那么多人去送死。
晏钟渊首次违令,在父亲座下跪了两个时辰。
有人说他在忏悔,有人说他在道别。
司命没给出确切答案,只记载了当日傍晚——
三百年前,五月廿九。
晏氏第一千一百零六辈嫡长子晏钟渊,用天外天独有的秘术催尽心头血,引动未来五百年才会经历的九十一道劫数,用天劫敌天劫,最终得以摧毁禁地,保住九重天和昆仑境。
他心头血耗尽,以身填了深渊,魂飞魄散。
外边那一千零一道代表轮回的鼎鸣,还在继续。
姜陶陶,“鸣多少声都没用。”
风朵压低声音:“是呀,魂魄都碎了,怎么还可能转世,谁都清楚,但谁敢挑明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