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平呢?”
顾正臣眉头紧锁。
按照吏部公文,张世平被察举为工部左侍郎,算得上是朝廷重臣。
张家、赵家很重视,不仅让张世平与赵雅儿风光完婚,还派了六个下人随同赴京,他们走的是陆路,乘的是马车,沿途入住官府控制的驿站,按理说安全无忧,如何会落得这个地步?
赵雅儿掩面哭泣,不能言语。
顾正臣见两人随身没个行囊,料想是遭遇了响马贼或盐徒,转头对顾诚吩咐:“给她寻两套合身的衣服,送到客栈。”
顾诚应下,转身离去。
顾正臣将赵雅儿安置在客栈,待赵雅儿换洗,心情平复之后,才请来询问。
赵雅儿悲痛欲绝,讲起来更是泪眼婆娑:“十日前,我们抵达桃源,夫君张世平想起朱熹圣人曾游览此处,便想着重走旧道,不料失足落入水中……”
顾正臣暗暗叹息。
自古皆是文人旅游多是如此,想沿着名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遭,大致心理就是“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桃源,有着“夭桃千顷、翠柳万行”美景,朱熹曾在那里留下诗句:
胜日寻芳泗水滨,
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
万紫千红总是春。
泗水滨,即泗阳,元时改称桃源。
张世平也是,人家朱熹寻的是春,就这还没掉河里,你这个季节去,看个桃也能掉进去。
赵雅儿擦了擦眼泪:“仆人下去施救,溺死四人,这才将夫君救上岸,找人施救,总算是清醒过来……”
顾正臣忧愁不已。
四条命,换一条命!
哎,北方人多不善水,水里救人又很费力气,惊慌之下喝几口水说不定就懵了。
“那张兄……”
梁家俊很是疑惑,这都救上岸了,死几个仆人就死了,张世平没事继续赶路去金陵啊,怎么反而一个人跑宿迁来了?
赵雅儿似乎遇到难以启齿之事,支支吾吾,断断续续说道:“两日后,夫君身体好转,然后……后来……天热以冷水沐浴……后来就不行了。”
“哪个不行了?”
顾正臣脱口而出,随后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去,这话怎么说得出口的。
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悲伤,赵雅儿哭得更伤心了,拿着帕子捂着脸哭。
梁家俊、顾正臣总算明白过来,张世平走了,不是被歹徒害的,而是他得了马上风,中医名“脱症”,又名“大泄身”。
顾正臣有些惋惜。
张世平这家伙也真是,功名在手,美人在侧,以后日子长着呢,干嘛急于一时?怪不得印象中没张世平这一号人当过洪武朝的工部左侍郎,感情他根本就没到吏部报道。
“后来呢?”
顾正臣询问。
后来,赵雅儿和两个仆人商议着找艘船送张世平的遗体回滕县,只不过路上遇到盐徒,行李被抢一空,两个仆人也被抓走,估计是被拉入伙了。
赵雅儿孤身一身,又没了钱财,根本没办法送一具尸体回去,加上天热尸体开始发臭,不得已才埋在了一处无名土丘之下,打算一路乞讨回到滕县,让张家再派人收敛尸骨。
顾正臣、梁家俊听完有些悲伤,好好的人和官途,说没就没了。
梁家俊唏嘘安慰一番,感叹着:“说来,我们这一路也颇为凶险,若不是巡检司出手,怕也会钱财尽失,寸步难行,这天下,还不太平啊……”
中书省。
一个绯袍中年人猛地用手捶在桌案上,茶碗微微一颤:“这个天下不太平,是吧,刘基!”
御史中丞陈宁看向桌案后的胡惟庸,此人鼻梁高挺,嘴唇坚毅,双目炯炯有神,就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威慑。
也是,就在几天前,皇帝任命胡惟庸为右丞相,现在的他,真正掌握了中书省,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挑战他的权威,此人正是诚意伯刘基刘伯温!
明初政治,承袭元制。
朝廷设中书省综理政务,中央和地方府州县上报给皇帝的奏章,必须“关白中书省”,一切以皇帝名义发出的谕旨诏令也要经由中书省下达。
而刘伯温偏偏仗着功臣殊遇,没有将“青田县茗洋军卫百户周广三反叛”的奏本直接送到中书省,而是选择直接递给皇帝朱元璋,这就是不把新上任的右丞相胡惟庸放在眼里了,还让胡惟庸在皇帝面前像个傻子一样一问三不知,不动怒才怪。
胡惟庸收敛了怒火,阴翳的目光看向陈宁:“皇帝已经下旨,命我与御史台、大都督府商量青田县平乱一事,你差人传个话,召来兵部尚书乐韶凤、刑部尚书吴云、大都督府同知郑遇春、陆仲亨、华云龙、都督佥事唐胜宗等人来中书省议事。”
陈宁微微点头,找人去传话,刑部尚书吴云先一步到了中书省。
吴云了解到情况之后,不由得咬牙切齿:“这个刘伯温,回家就回家,好生颐养,为何动辄冒出个脑袋,怕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