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个大问题,对于大明开国初期的百姓而言,识字率极低,平均一百户人家之中,能找出一个识字的就不错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孔子以“有教无类”开创平民教育至大明近两千年来,华夏文明璀璨,先秦散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可在这些辉煌的背后,依旧是读书人、士人阶层的狂欢。
对于无数的百姓而言,他们不识字,更不会写字。
顾正臣调查过句容百姓的情况,县城之内的人家还好,能请得起先生,识几个字的相对较多。可出了县城,每个乡里中,能挑出五个识字写字的就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一些乡里甚至连一个识字的都没有,连传给文书通告,都需要听清楚然后传话。
百姓不识字,自然就看不懂朝廷告示,连告状都找不到写状纸的人,加上不识字,不服管,遇到问题就能抗锄头,一些民风彪悍的地方,抢个矿都能动员几千人手,打来打去打两个月。
加大教育力度,可以解决很多民间矛盾问题,至少在抗锄头干仗之前能坐一起聊聊,找官府协商协商,别动不动就把人弄死弄残。
再说了,识字好处多啊,多看看孔夫子和朱熹,也能少信几个弥勒佛,小明王之类的,少点愚蠢、愚昧的举动,有点毛病就说这是被鬼怪惊吓,需要请神婆。
启迪民智,知荣辱廉耻,提升大明子民荣耀感、凝聚力,都离不开识字,离不开教育。
顾正臣作为句容知县,身上还兼任着“教育局局长”之职,“兴教化”是知县升迁考核的重要内容,马虎不得,三成丁口识字、适龄儿童入学堂的计划并非信口一说,而是早就经过慎重考虑确定下来的事。
面对梁贞的奚落,顾正臣不以为然,伸手从瓜果盘里拿起一颗红枣,咬了一口,咀嚼着看向梁贞:“荀子在《劝学》之中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句容不大,丁口万余,三年教导三千余丁口识字读书,未必不可行吧?”
梁贞见顾正臣反驳,站起身来:“孔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百姓愚钝,岂是三年可治?依我看,顾先生想要教出三千丁口识字读书,至少需要三十年。”
顾正臣将枣核搁在桌上,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孔夫子在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之后,紧接着还说了一句‘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如今你尊孔道,缘何不愿听我之言而观我之行,反而在此咄咄质疑,莫不是看孔夫子,只看到了朽木与粪土之墙这几个字?”
“你!”
梁贞顿时怒了起来,这话说得好像自己就是那朽木,那粪土之墙一样。
“听其言而观其行,这是对的!”
宋濂张口,呵呵笑了笑,转而问:“只是,行略有方,方可行远。只是不知你有何方略?”
顾正臣肃然起身,行礼道:“简单,唯扫盲而已。”
“扫盲,何为扫盲?”
宋濂有些惊讶。
朱标看向宋濂,在一旁解释:“顾先生说,不识字之人看书,双眼瞪之如盲,是为文盲。扫盲之意,是扫去文盲。”
宋濂连连点头:“文盲,扫盲,呵呵,不错,不错。只是这扫,用何方法来扫?”
顾正臣笑道:“自然是请来先生去扫。”
宋濂皱眉,忧虑不已:“请先生扫盲,这恐怕不太容易吧。先生一人,精力不济,难照周全,纵用心教导,不过能教二十余弟子。你在句容,既要教导适龄孩童,又要进行丁口扫盲,若没有三五百先生,怕是办不到吧?”
“三五百先生?”
李希颜连连摇头,这个数量句容是绝对凑不到的,别说句容一个个小小的县,就连大明的国子学,里面的教授、助教等等,加起来此时也不到二十人。
朱标将目光投向顾正臣,并不说话。
梁贞找到了机会,冷嘲道:“就是将句容县衙里所有胥吏加起来,也凑不到如此多先生。”
顾正臣瞥了一眼梁贞,转而走向宋濂:“宋师,三五百先生,句容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宋濂对坦诚的顾正臣很是满意,转而问:“既然你知道这一点,为何还敢说出三成丁口、适龄孩童识字之言,身为知县,身在东宫,你应该知道慎言二字吧?”
顾正臣在宋濂三步外止住脚步,认真地说:“句容是找不到三五百先生,但不意味着无法完成扫盲与教育。”
宋濂皱眉:“计将安出?”
顾正臣淡然回答:“宋师所言的三五百先生,是以一位先生教导二十余弟子来论,若是一位先生可以教导六十位弟子,那所需要的先生数量岂不是要少了许多?”
“咳咳。”
宋濂有些咳。
你小子也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个先生教导六十弟子,你想累死先生们不成?
要知道,弟子越多,先生付出越多,一个个手把手教导写字,一笔一划都是体力,还有句读学问,引导学生翻书,找到第几行第几个字,帮着学生解答某个字是什么,什么意思,回答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