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哭诉。
朱棡手中的笔也记录不动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人间惨剧加在一人身上,他的儿子都死了,儿媳也都随之而去,老伴撞死在了布政使司衙门口的石狮子上,孙子被人抢走不知所踪,家产被吃得一干二净,曾经的富户,转眼之间竟沦为了乞丐一般的人。
亲人都没了。
孤零零的,全世界就剩下他一个,甚至连亲朋也没了一个,都知道他得罪了人,不敢走动。
所有的罪恶,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朱棡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走了出来,抓着张贵一双满是茧子的手,眼眶中满是泪光:“老人家受苦了,你们受苦了,本王代皇室,代朝廷,给你们道一声:抱歉!”
不远处的酒楼里。
观望的赵海楼转身,一只手还握着望远镜,对正在品酒的顾正臣道:“晋王竟给百姓道歉了,还流了眼泪。”
顾正臣眉头微抬,随后点了下头:“这样挺好。”
这不是朱棡的错,但朱棡出面道歉,足以收拢人心。事实上,再不收人心,广州必然会发生乱子。
据历史记载,明年,也就是洪武十四年,广州海贼曹真等人联合农民单志道、李子文等人,拉起了数万人造反,洪武十六年,再次发生造反……
别问造反之前为啥不告官,朱元璋造反的时候也没告官,原因是告官根本没任何用。
他们的心声是:若是告官有用的话,还造反干嘛?
现在好了。
不管朱棡是真被触动了还是在演一出戏,都将极大安抚百姓躁动的心,若接下来平冤案、恢复清明吏治,纾困于民,那造反就不会起来,哪怕出一些幺蛾子,那也无法壮大力量。没有百姓支持的造反,根本走不长远。
林白帆走上酒楼,至顾正臣身旁言道:“招册射到了永嘉侯府门上,被人取走了。”
顾正臣起身,伸了个腰:“让市舶司的人去番禺县衙吧,先拿罗贵壬开刀,只要罗贵壬交代了,那永嘉侯在广州的势力就将土崩瓦解。”
严桑桑喝了口粥,提醒道:“县衙可没权行重刑。”
顾正臣起身,肃然道:“县衙没有,布政使也没有,可要是走到刑部复核,这广州的事还不得拖到八九月份?韩宜可道同若是解决不了,那就由我来吧!敢垄断广州海运,想要占据旧港田亩,这就是在我——便宜行事之内!”
也不知谁发明的便宜行事,这四个字简直是太神了,比神马先斩后奏都厉害……
看着办,那就办他。
杀不了广州的其他官员,其他大户,还杀不了你一个罗贵壬?
永嘉侯府,镇海楼中。
朱亮祖听着书吏念着招册的内容,感觉体内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
这是杨田的供词!
朱亮祖原本硬朗的身体突然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坐在椅子里,一双眼变得空洞起来,盯着眼前,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完了!
全完了!
杨田不仅招供
了自己克扣粮饷、克扣徭役粮食这些事,还交代了自己任人唯亲,私设护卫,随意调动都司兵马之事,此外还有干涉布政使司办案,结交按察使司,打压县衙的事,包括指使军士砸开狱房大门,强行放走罪囚……
这些事,足够要了自己的老命了!
朱亮祖感觉到一股寒意,打了个哆嗦,原本空洞的目光凝聚出狠厉与疯狂,咬牙喊道:“顾正臣,都是你害得!来人,传杨英、胡通!”
没过多久,朱六顺战战兢兢地走入房间,对朱亮祖道:“老爷,杨英病重无法起身前来,胡通的腿摔断了,也没办法到府上来。”
朱亮祖彻底恼怒了,踢翻了桌子喊道:“他们竟敢背叛我!”
杨英、胡通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去永嘉侯府的,反正昨晚上挨了晋王一顿揍,正是需要养伤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能出门。一旦见了朱亮祖,他若是发疯发狂,让自己带人干掉顾正臣,自己是听还是不听?
听的话,弄死顾正臣,自己和全家铁定是死,弄不死顾正臣,自己铁定也是个死。
不听的话,万一朱亮祖顺手拿起桌子椅子砸死自己,那找谁说理去?
没错,这些年是干了不少缺德事,不法事,事情暴露了,这些人死几乎是必然的事,但问题是,这个时候死,总好过拉着全家人垫背好啊。
朱元璋是什么人,那可是杀你、你就乖乖送死,敢折腾弄你全家的那
号人,折腾得越狠,那下场越凄惨。
即便是朱亮祖敢找顾正臣的麻烦,那他也绝对不敢找朱元璋的麻烦,只要朱元璋派天使来抓他,他也不敢反抗,毕竟都是有家室有后的人,再说了,朱亮祖的长子还在金陵当指挥使呢,他反抗,他儿子还活不活了?
杨英、胡通是看透了,顾正臣是弄不死的,也是对付不了的,毕竟晋王都是他弟子,他还有一堆恐怖的弟子,索性认命得了,有时间去找朱亮祖,还不如在家里多陪陪老婆孩子,交代下私房钱在哪里,死了之后千万别怪谁之类的话……
朱亮祖终于到了众叛亲离的时候,定远侯与晋王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