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隔壁阳台上的少年虽然瑟瑟不安如同离群许久的小兽,但当灰二提出“上学时不便,周末是否可以上门拜访”的时候,却意外地没有遭到拒绝。
“不便”的原因是家里没有任何作为伴手礼的物品——这是最基本的礼数——他总不能主张把最鹤生藏在冰箱深处的十几瓶gungun酸奶送给别人……
老天爷啊……我妹妹是仓鼠吗?怎么这么能囤东西……
一想到这里,清濑灰二便想要伸手捂脸,好在他忍住了这种用手掌覆上自己整张脸的冲动,动作一顿,抿了抿唇。
虽然十分艰难,但少年依然向他们介绍了自己。
他说自己的名字叫桐山零,比他们稍早搬来几个星期。
灰二对桐山零这个名字非常有印象,甚至知道他基础的个人信息,而最鹤生也是如此。
桐山零,年方十七,职业将棋手,位处六段。
也是继现任名人、将棋五冠头衔持有者,宗谷冬司之后,又一位在中学时期便成为职业将棋手的天才少年。
年纪不大,却也在不少周刊报纸上露过脸。
只要家里有人喜欢将棋,多少会听过与这位天才少年有关的传言。
灰二和最鹤生的外公便是十分看好桐山零的将棋爱好者之一。
他甚至曾动过把灰二培养成将棋棋士的心思,结果哪想到外孙会一门心思扑到跑步上去。
至于最鹤生,她并不在外公的培养名单内。
原因倒不是重男轻女,反而是老人家不希望孙女受苦。
将棋的比赛动辄要在棋盘边上跪坐三四个小时,如果不是真爱或者家长威逼,通常没哪个小孩能对着那么枯燥的棋谱与棋盘静下心来研判。
回到房间之后,灰二将刚才桐山零的一系列的状况与反应,详细地向最鹤生复述了一遍。
对于清濑灰二而言,知道妹妹的邻居不是个坏人、以及让她的邻居明确地接受到这女孩有个哥哥的信息便已经足够。
至于对方能开玩笑的底线在哪里、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应该保持的社交距离这些注意要点,都是需要最鹤生自己必须琢磨考量的事情。
沉迷将棋的爷爷家里有一堆关于将棋的书籍,不仅如此,每年
清濑一家都要回老家岛根县探望爷爷奶奶的期间,饭后爷爷总会拉着她一起观摩研究将棋比赛对决的录播……
什么6一龙,4二玉,5一马,3一玉……那种饭后的困意与必须面对未知事物时需要付诸精力的头疼脑胀感至今依旧清晰。
最鹤生一边转着手中的中性笔,一边在心中将隔壁家桐山君的逼格拉到了高位。
她盯着眼前的单词,注意力却完全没有集中在上面,“所以哥哥你觉得桐山君是社恐吗?”
灰二摇了摇头,“不算。”
“嗯,我也觉得不算。”最鹤生继续转着笔,“毕竟如果真的是社恐的话,就不会答应你的要去造访的要求了。”
最开始的桐山零想要逃避与陌生人建立联系,而在察觉到清濑灰二并无恶意甚至对造访抱有期望时,他又没有干脆地拒绝这份好意。
所以这侧面说明了什么问题?
显而易见,桐山零一定曾经在人际交往中受到不小的伤害,但他本质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否则他就该直接扭头走人并和灰二说“不用来了我不想认识你们”之类的话。
认为自己的推理相当合乎逻辑的最鹤生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正在注视着她的灰二忽然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开口提醒道:“最鹤生,你没忘记妈妈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吧?”
“哪句?”她眨巴这眼睛,看起来有些茫然。
“予以帮助没问题。但是不要按照你自己的期望,擅自认定对方可怜无助,对别人产生同情。”
——那样又失礼,又傲慢。
最鹤生在心中自动接上了灰二特意留着没有说完的后半句,瘪了瘪嘴。
想起之前在学校里做的事情,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在无意之中,将紫原敦脑补成了一个有童年阴影的人……明明她知道的只有对方的名字身高和体重而已。
好心不是坏事,但是好心不能办坏事。
别人需不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何种形式的帮助,都是人生中必须不断探讨的大课题。
看见最鹤生捂着脸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灰二大概猜到了她又在学校里犯了这个老毛病。
最鹤生的“戏多”有时候不仅限于自己,她还会脑补别人的经历,且逻辑链相
当完美,完全可以自圆其说,但也只是自圆其说。
所以偶尔甚至会因为这种完美的逻辑而闹出令人失语的误会。
“总之,你也想想该送什么给桐山君。”为了不让她在羞耻感中浪费太多时间,灰二立刻给亲妹找了点事做。
…………
可就算你这么说……我一个妙龄少女怎么会知道要送单身年龄相近的男生什么见面礼啊?!
晚上九点半,灰二早已返回竹青庄,而最鹤生准时爬上自己的新床。
她盯着天花板使劲入睡,却发现自己依然睡不着。
心里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