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一上车,林黛玉就迫不及待凑上前附耳,神神秘秘道:“姐姐可曾发觉四阿哥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虽说拢共也不曾见过几回,不过我总觉得他对姐姐似乎格外关注、格外宽容、格外平易近人……甚至,姐姐往跟前一杵,他的眼里竟就再也看不见旁人了!”
林碧玉只觉荒唐极了,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整天都寻思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你姐姐我纵是在你眼里有一千个一万个好,你却也不能如此以己度人吧?叫人听见真该笑掉大牙了。”
“我说真的,姐姐你信我,你要相信我的直觉啊!”林黛玉急了,撅起小嘴儿嘟囔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发誓,他看姐姐的眼神绝对绝对与看我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不对,他甚至从未真正正眼看过我!
方才我冷不丁走上前给他行礼,他都活见鬼似的呢,后面还愣是瞧着姐姐已经走远,他那眼珠子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去。这要说没点猫腻儿,打死我也是不带信的,他指定对姐姐有点什么奇怪的想法!
姐姐你可千万要提高警惕保持距离,万不能稀里糊涂被他哄骗了去。且不说那皇家岂能是个容易呆的地方,就说身份……他是尊贵的阿哥爷,咱们家却是汉人,姐姐若要嫁他,顶了天也就只能做个侧福晋罢了,他……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配叫姐姐给做妾室!”
情急之下,那双眼睛都微微泛起了红色,水润润的,可怜巴巴委屈兮兮的。
原本压根儿没当回事的林碧玉见此情形也只好正色起来,忙安抚道:“你急什么?我是什么性情你还不知道吗?我连共事一夫这种事都嗤之以鼻,还能上赶着去给人做妾?你快别瞎操心了。”
“能不操心吗?人家可是尊贵的皇子,若果真想要强娶,又岂由咱们说个‘不’字?所以我才说,姐姐往后定要警惕些,尽量远着他一些,省得真叫人起了心思没法善了。”
叫她这样一通说下来,林碧玉觉得自己都忍不住要“自作多情”了。
不过无论如何也总是小心无大错,免得真叫这小乌鸦嘴说中了。
妾室那玩意儿,谁爱当谁当,反正她拒绝。
才一脚踏进荣国府的大门,姐妹二人就感受到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燥热氛围。
外头鞭炮齐鸣久久不曾停歇,府里所见每一个人皆呲着大牙笑得满脸开花儿,笔挺的脊背高扬的下巴,走起路来都脚下生风。
林碧玉略一挑眉,已然心中有数。
林黛玉却眉头紧锁,来来往往的一切看在她的眼里都显得那样浮夸且可笑。
十一年了,贾元春硬生生熬了十一年才做了这个贵人,难道她们果真猜不到其中不定另有玄机?
若非特殊手段故意算计,一个二十四岁的老姑娘凭什么能够爬得上龙床?
就这,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如此欢喜如此骄傲的?
明明本该是国公府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嫡出大姑娘……果真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成?
没进入上房之前,林黛玉还能勉强安慰自己,只道下人终究眼皮子浅没见识,他们也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直到亲眼看见高昂着头颅如同战胜的公鸡似的王夫人、满脸难掩羡慕嫉妒又酸又喜的邢夫人、乐得见牙不见眼如同捡着大金锭的王熙凤……贾赦贾政贾琏这些个男人相对而言较为内敛些,却亦是个个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隔壁东府的人也都在呢,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知情的还当今儿过大年了。
就连平日看起来最精明睿智的老太太,此时此刻亦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近日来被老鼠折磨得苍白的脸色也早已被喜悦的红润光泽所取代,正歪在床上美滋滋地享受众人的奉承。
咯噔——
林黛玉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只觉心头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般,沉甸甸的不得畅快。
整座荣国府呈现出来的分明是一派繁荣兴旺之景,却不知为何,恍惚间她竟仿佛看见了大厦将倾、摇摇欲坠之态。
目光无意识投向自己的母亲——往常总坐在老太太跟前最近的位置,这会儿却离着远远儿的,一动不动,神情晦暗。
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贾敏便循着目光找了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黝黑的沉寂的双眸清清楚楚映出茫然无助的泪光。
林黛玉登时无声长叹,去往她的身边依偎着给予些许宽慰。
这一动,其他人这才注意到了姐妹二人的存在。
“哟,两位外甥女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儿府里有大喜事,竟是疏忽了你们。对了,你们才从宫里回来应当也听说了吧,你们大表姐今儿一早被皇上亲封为贵人了。
说来也是,若早知贵人她这般有本事,前段时日我和老太太也委实不必病急乱投医了。细想起来你们说的其实也没错,那些贵人的心思最是难以捉摸,今儿爱上了哪朵花儿啊草的,明儿又垂怜起了什么猫儿狗儿的……一天一个不一样,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呢。
叫你们帮忙的确是过分为难了些,都怪我思女心切,你们千万原谅则个。所幸如今你们大表姐是起来了,往后你们也再不必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