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本欲再放两句狠话,却见她神情平静,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倒是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令他如坠冰窖中一般的话来——
“叫余沧海滚出来受死。”
她这句话用上了内力,声音倒并不如何响亮,穿透力却极强。
以确保还在客栈中的余沧海本人,以及这周围方圆数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里是衡阳城中客栈酒楼林立的地带,除开本地居民,目前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前来观礼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武林中人。
大晚上突然被人吵醒确实容易暴躁,但是谁又不爱看个八卦,凑个热闹呢?
特别是余沧海这种虽然是名门正派,却极其讨人厌的人,居然被人指名道姓地打上门来,不管谁输谁赢,这样的好戏岂能错过。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附近的墙头上都要站满来看热闹的武林中人了,青城派再嚣张跋扈,也管不着隔壁一条街的墙头罢。
余沧海也能猜到外面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自己笑话,此刻之计,只能速战速决,在事情闹大前,尽快将这上门挑衅的人解决了再说。
遂暂时放过了已被折磨得面无人色的林震南夫妻,令于人豪和方人智两名心腹弟子看守,自己提剑跃了出去。
人还未至,先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魔教妖女,竟敢来我青城派的地盘撒野!”
亦用上了内力。
他本是自恃身份,听说话之人声音是个女子,便先将“魔教妖女”这个屎盆子扣了上去。
待会儿他下手再狠辣,只需说是“除魔卫道”,便没人敢多说什么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外间响了起来,道:“哎呦喂,不得了了呀,谁还不知道青城派的地盘竟然已经划到了衡阳城中来了,啧啧啧,这衡山派不如改名叫乌龟派算了。”
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一句话把青城衡山两派俱都扫了进去,其间的讥讽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衡阳城本就位于衡山脚下,山下佃农,城中商户,无不仰仗衡山派的势力,算是衡山派的大本营了。
余沧海性情暴躁,却并非蠢人,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凛,情知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确有不妥之处。
但他傲气惯了,并不肯向外人低头,只冷冷道:“我青城派与衡山派同为正道,同气连枝,阁下在此恶语挑拨,有何用意?”
又听那声音“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同气连枝?莫不是你余矮子要加入五岳剑派了么?只怕别人不想收你罢!”
这话说得刁钻刻薄极了。
青城派在外是向来不说五岳剑派半个好字的,明里暗里还要褒贬指摘种种不足之处,再强调本门才是真的剑术通神。
但五岳剑派联盟已有数十年之久,门下弟子都互称师兄弟,才是真正的同气连枝。
五岳中任一门派单独拎出来看,比之青城派或高或低的都有,差别也不算太大。
如嵩山和华山两派较强,泰山和衡山两派大致持平,恒山派则要略弱一些。
然而一旦结盟共同进退,五岳剑派作为一个整体,在江湖中的地位仅次于少林武当两大巨头,甚至压过了峨眉,更是青城派远远比不上的了。
况且余沧海身高不过五尺,乃是他生平一大憾事。武林中看不惯他的人,背后都是以“余矮子”蔑称他的,但从无人敢当面提及一个“矮”字。
此时被这人当众叫破,气得满面通红,恨不能立刻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却还记得当务之急是要先对付门口那口出不逊之言的女子。
被青城派强包下来的这间乃是衡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占地极广。
余沧海此前一边同人斗嘴一边疾奔,及至此时方到了大门口,将将要迈步出去,心头忽地一凛。
在这大门附近守夜的青城弟子至少应有三组十人以上,此时竟是一个都看不到踪影。
纵然有一个两个平日里惫懒的小子,却总不至于溜得一个不剩,难道……
余沧海警觉更盛,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提气运劲护身,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
一眼看清了面前的情形,不由得怒火中烧,睚眦俱裂。
只见地面上躺了十来位青城弟子,俱都蜷曲如虾米,捂腹倒在地下惨嚎着,左右手腕处各有一道刺目的血痕。
除了四周墙头上显然是看热闹而来的曈曈人影,场中还站着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白衣女子负手而立,正若有所思地抬眼望天,对他堂堂青城派掌门视而不见。
另一名俊美少年手中持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正对着某名青城弟子一脸愤恨地抽打着,口中还念念有词,细听之下仿佛是些模糊不清的人名,诸如“陈七”“白二”云云。
余沧海自然不知这些名字皆是被他灭门的福威镖局中的镖师、趟子手乃至厨子杂役,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但对林平之而言,这些皆是日日相处的同伴,人品或有良莠不齐,至多也不过是小偷小摸,采买克扣,却绝不至于到要惨死的地步。
此前这群青城弟子冲出门外,他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当日在酒肆中同他动手的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