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流玉受了惊吓,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立刻得到谢长明的护佑。
他连滚带爬地从谢长明的肩膀上跌下去,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在怨鬼林里,轮到他保护脆弱的讨厌鬼了。
如此一来,不能再躲避了。
盛流玉迅速化成人形,借由灵力停在半空,拉开弓弦,朝那只怨鬼射了出去。
他的箭法精准,即使怨鬼离得很近,也完全不会波及到谢长明。
流光化成飞箭落在谢长明的耳边,发出刺耳的爆裂声,从炸开到湮灭不过一瞬,谢长明却想了很多。
他想:盛流玉这只小长明鸟究竟是什么?
盛流玉稍一卸力,轻飘飘地落地,对方才迅速的反应很满意,认为很好地保护了谢长明,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表露出感激,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还能吓傻了吗?
盛流玉微微皱眉,走上前,想说些什么。
谢长明依旧看着他。
想了那么多,也没有想通,所以谢长明决定先问。
谢长明问他:“你是小鸟的时候用的那个法术是什么?”
盛流玉:“什么?”
谢长明沉默地等待答案,似乎听不到就不会罢休。
盛流玉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天生就会的。如果是很小的鸟,那样会比较方便。”
然后,他仰着脑袋,望着谢长明,很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的谢长明比盛流玉高太多,他低着头,以一种很明目张胆的目光看着盛流玉,那目光要穿透皮肉,看到小长明鸟的魂灵上铭刻着什么。
谢长明并不满足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以一种很平静的语调问:“那你小时候长什么模样?我听闻鸟类都有换羽期,幼年褪去的羽毛与真正的翎羽大不相同。”
他添了一句:“对吗?”
盛流玉很不明白他的意思。
有许多人接近他,是对他的长明鸟血脉感兴趣。可谢长明对他的身世一贯不感兴趣,为什么今日要问这么多。
他问:“你问我小时候的事做什么?”
谢长明半垂着眼:“不能问么?有很重要的事。”
既然谢长明都这么说了,盛流玉作为神鸟,准备很慈悲地满足他的愿望。
但盛流玉沉默了片刻,磨磨蹭蹭道:“小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回小重山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我就已经和现在一样了。”
他又道:“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换羽,换羽前的模样。但即使是换羽前,我一定也是很好看的鸟。”
长明鸟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谢长明点头,似乎很认同他的话。
因为小长明鸟是这样的。
他是天生的神鸟,能上通天意,血脉尊贵,举世无双。鸟形时一身垂地碧羽,如灿灿流金,日辉不能同其争光。化形后低眉敛目,是天下第一美人。虽然是个小病秧子,且又聋又哑,却于幻术上卓有天赋。
而谢小七不过是只灰扑扑的秃毛鸟,修了十余年连人形都变不出来,话也不会说。
世上这么大,有这么多只鸟,有的和谢小七相同羽色,有的和它长的相差无几,有的和它一样的废物。
那些鸟都不是谢小七。
盛流玉与谢小七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他又怎么会是谢小七?
不太可能。
谢长明也是这么想的。
第一眼看到盛流玉的时候,他认为和这只鸟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后来又多见了几面,他莫名其妙地觉得盛流玉是只很可爱的鸟。
谢长明找了小秃毛二十年,遇见的鸟不计其数,也没有这样过。
可爱是没有道理的。
为什么会这样,谢长明也不知道,他只觉得奇怪。
看到盛流玉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发现很多和小秃毛相似之处。
他们会是一只鸟吗?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理智阻止谢长明想的更多,却又放纵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后来盛流玉受伤,谢长明看到他的原形,很美丽,也很符合对于神鸟想象的模样,却和谢小七完全不同。
在那之后,谢长明就不再去想他们有什么相似之处了。
他只会告诉自己,他们是不同的两只鸟。
因为谢长明是那种很现实的人,不会做不切实际的事,连想想都不被允许。
他不要当盛流玉的饲主,应该拒绝和疏离小长明鸟,却没办法不去照看他。
明明小长明鸟一句示弱的软化都不会说,谢长明却像对待一只很需要人好好照顾保护的幼崽。
这是没办法的事。
谢长明想:就像他永远无法拒绝谢小七,所以也无法对小长明鸟视若无睹。
可盛流玉用了那个法术。
有许多种别的可能,谢长明都没去想,反而是从前那些不能诉之于口、不切实际的妄念似乎都能在此时成真。
在漫长的沉默中,盛流玉仔细将这几个问题想了想,似乎得出一个很可怕的结论。
小长明鸟似乎很想骂人,可能是考虑到谢长明思鸟心切,最终没有骂,只是隐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