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往朱红色的宫墙上一靠, 看着面前高他半个头的叶晓, 霍淩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仿佛这样就能缩小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
叶晓一身玄色飞鱼服, 龙首、鱼身、有翼的纹饰从他的衣领一路向下,没入腰间,骤起的秋风吹起他的下袍,影影绰绰的飞鱼似要从他身上飞出一般。
长身玉立, 剑眉星目,气质过人。
銮带绣春刀,是身份。
银鎁瓢方袋三事②, 是体面。
霍淩歪头看着面前怎么看怎么觉得棒的叶晓,百思不得其解的摸摸下巴, “怎么就没有人要呢?”他孩子都有了,为什么叶晓还在单身?
被霍淩打量良久的叶晓骤然崩紧嘴角,手下意识放在腰间的绣春刀的刀柄上, 他朝霍淩轻歪了下头, “恩?”
声音平静, 目光更平静。
目光对上叶晓视线的那一刻,霍淩直接秒怂得将背紧靠在了朱红色的宫墙上,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咽了咽口水, 他努力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我是说,那天你让锦衣卫带走了那个试图占我便宜的侍女后, 有从对方口中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一想到当时若非自己足够机灵,说不定就要被人占了便宜,霍淩就忍不住有些怨念,“现在的女子都这么不矜持的吗?盐池县有人撞上来就算了,为什么都城也有?”
霍淩在盐池县的时候,最初那个李县令的“款待”和月下独舞的李月月都只是小意思,后期的霍淩走哪都能得到百姓的跪拜,不耐烦应付这些事的他干脆窝在了县衙,然后有幸遇到了有人自荐枕席。
盐池县首富石家的女儿,借着石家人替公孙珣等人做事的机会,穿着大红纹锦镶貂毛斗篷的进入了霍淩所在的院落。
彼时因为人手不够用的关系,霍淩这边的锦衣卫都被抽调了,只剩下三个青羽卫——霍淩不吩咐或者他没有遇到生命危险的情况下,青羽卫不会轻易现身——,还没等注意到石家女的霍淩站起身来,并问上一声“你是谁?”与“有什么事吗?”,双颊绯红的石家女突然解开身上的斗篷,赤/身/裸/体的站在了霍淩面前。
环抱着自己的胸部,石家女含羞带怯的抬眸看了霍淩一眼,声音低不可闻,“还望,殿下怜惜。”
霍淩,他惊呆了。
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自荐枕席,霍淩将将生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就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啊啊啊,你别过来啊……”
霍淩胀红了一张脸,忙不迭的往后退,并一不小心退进了池塘。
事后,石家付出了一想到公孙珣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抖一抖的代价,不提那段时间公孙珣看着他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提叶晓某日路过荷塘时突然发出的轻笑,霍淩从此对长得弱柳扶风的女子产生了心理阴影——有些女子别看着弱,实际上根本想象不到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想到宴会上那个含羞带怯、楚楚可怜的希望得到他怜惜的粉衣侍女,不知联想到什么的霍淩猛地一个冷颤,“明明我以前也没有那么受欢迎,为什么现在一个二个的都仿佛失心疯一样。”
“因为你是太子。”满脸认真的叶晓一字一顿的回答了霍淩,并再次重复道,“受到万众瞩目的太子。”
看着做着太子该做的事,然而却没有半点当太子自觉的霍淩,叶晓轻勾起唇,原本握在刀柄上的手抬起来摸了摸对方的头,“我很高兴,你做得一直都很棒。”
无论有没有那个自觉,霍淩都实实在在做到了“不忘初心”这四个字,太子这个身份带来的荣耀没有动摇霍淩的心志,而其太子本身隐含的风险也没有压垮霍淩的脊梁。
他还是他,还是叶晓认识的那个霍淩。
温柔的笑意星星点点的浮现在了叶晓的眸底,就连眼角眉梢也变得柔和起来。仿若很多年前,他在叶贵妃面前承诺会照顾好霍淩时一般,不是强大到仿佛拥有铜墙铁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而是一个承诺会照顾好弟弟的温柔兄长。
骤然被夸,霍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的轻咳一声,将话题拉了回来,“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告诉孤你都知道了什么?”霍淩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孤”这个自称,不再每次开口说“孤”的都要卡壳一下。
睫羽轻颤了下,叶晓还是给出了答案,“她是郑家的人。”
郑家,是皇后的娘家。
皇后,是跟霍淩母妃叶贵妃三天两头就要撕一回的一宫之主,也是曾经将霍淩抱上膝头的嫡母,更是霍淩少时不懂事时被叶贵妃“欺负”得哭了的时候憧憬的“母亲”。
郑家,皇后,郑阳文,粉衣侍女,张家,太后,长宁县主,德阳郡主,还有那首没能流传街道巷尾的“太子无德,大周难安”的打油诗……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想就容易脑壳疼。
霍淩轻眨了下眼,面上无甚表情的低语了一声,“真可惜啊……”
也不知道这一声感叹,是在可惜什么。
仿佛没有听到霍淩的这一声感叹,叶晓掏出手帕,扳过霍淩的肩膀,一手轻按着他的肩膀,一手仔细而耐心地擦拭霍淩刚刚背靠朱红色宫墙时染上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