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抬步走到桌边坐下, 伸手摸了茶壶壁试了下温度后, 他一手拎起茶壶, 一手从茶盘中翻出两个杯子。
将杯中的茶水蓄到八分满, 叶晓放下茶壶,抬眸朝站在窗边的宫嶷看去,“投诚?”
眸底一片清明的宫嶷左右活动了下脖子,走路非常稳当的他直接走到叶晓对面坐下, 宫嶷端起对方倒给他的茶轻抿一口,随后从袖中掏出一篇文章,“这是欧阳若宴会上交给我的文章, 说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所作,让我看看并顺便提点几句。”
在叶晓同霍淩暗中较劲——某人单方面较劲——的时候, 聊得越发热络的宫嶷与欧阳若早已开始称兄道弟,你一声“贤弟”,我一声“贤兄”, 两人互相吹捧对方之际, 酒意正酣的宫嶷伸手接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文章。
就着醉意当着众人的面翻看这篇文章, 确保该看到的人都借机看到文章了以后,宫嶷这才扶着额头, 笑着对欧阳若摇摇头,“不行了, 真的是老了老了,酒喝多了就连文章都看不出个一二三来了。”
“贤弟如果不介意的话,容我拿回去后好好琢磨琢磨。”
“好说好说。”欧阳若同样酒意正浓, 根本不在乎宫嶷是否当场就能给出意见——毕竟他儿子不在席上,无法当场接受宫嶷指导——,他笑着再次对宫嶷敬酒,“贤兄,请。”
“请。”
你来我往之间,两人之间的这番互动,完全没有引起多少有心人的关注,甚至还没有另一边的叶晓同霍淩之间的“斗嘴”来得热闹。
叶晓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霍淩身上,却也注意到了宫嶷这边的情况,只不过他没想到“文人”之间的“交流”都如此委婉,而又光明正大得让人很难心生怀疑。
最重要的是,宫嶷大人居然还真的有点用?!
控制住想往室内某个一点用都没有的殿下身上瞟的视线,无论心下在想什么,面上保持平静的叶晓接过宫嶷递过来的文章,却没有马上翻看,而递出文章的宫嶷的嘴也没有停下来,“欧阳若肯定早有准备,不然谁参加宴会还带着自己儿子的文章?”
欧阳若给宫嶷的这篇文章,明面上是一篇游览山水而有感而发的游记,实际上在赞叹大周的国泰民安、霍家的统治有方之余,文中还加了一句“人择明君而臣,鸟择良木而栖”的藏头。
意思明显得宫嶷想猜错都难,“我要是还猜不出来欧阳若那家伙的意图,我这户部尚书也就不用当了,而李公明那老家伙的名字也可以倒过来写!”
想到他一把老骨头还要跟着太子殿下东奔西跑,整日担惊受怕,再想想李公明那个说不定都已经回到都城的老家伙,宫嶷就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甚至直接将嘴中的茶叶嚼吧嚼吧的咽了下去。
看着不知想到什么而有些出神的宫嶷,叶晓嘴角轻抽了一下,懒得探究对方在想什么,他低头翻看起了手中的大作。
正如宫嶷所言,他从这篇文中看到了那含蓄而又隐晦的“投诚”,只是看完后仍旧有不少疑惑亟待解决,但是强迫症发作的叶晓在此之前,想先弄明白一个问题,“这,关李大人什么事?”为什么是李公明这个名字倒过来写,而不是宫嶷这个名字倒过来?
“老夫乐意。”
宫嶷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缓解了渴意的他声气越发足了,“看不惯李公明那老家伙,我还需要理由?”
李公明同宫嶷之间的“恩怨情仇”,简直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小心问了个蠢问题的叶晓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将话题拉回到正轨上,“那么,宫大人您怎么看?”
说到正事,宫嶷将某个还陷在黄河边的老家伙抛之脑后,他就连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欧阳若算是李公明那家伙的同乡,我虽然没跟他接触过,但也听李公明说起过这个人。”
毫不客气的连名带姓的称呼李公明,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宫嶷端起茶,轻抿一口后接着说道,“这是一个‘老好人’,左右逢源,滑不溜手。”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欧阳若的表现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然而在宫嶷看来却显得有些急切,跟他本身的性子一点都不符。
宫嶷指节扣了扣桌面,看着叶晓手中的文章,他忍不住皱起眉,“他的行为,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恩?”叶晓抬头,“您能具体说说吗?”
“欧阳若当时给我这篇文章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宫嶷虽然酒喝得多,然而却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他当时不但很清醒甚至还注意到了不少细节,“虽然他最后还是交到了我手中,但欧阳若过后,却时不时的往我装文章的袖子看,同时看向太子殿下的时候,眸底却带着失望与……”沉吟了下,宫嶷还是用了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的形容,“期望。”
急切与迟疑,失望与期望,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起来,使得欧阳若表现得再完美,也仍旧让宫嶷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宫嶷能够理解欧阳若的迟疑与失望,毕竟面对他们这帮都城来人迟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面对太子殿下失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但是欧阳若在急什么?又在期望着太子殿下什么?
而且,欧阳若的投诚可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