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春闱的一般会有三个人, 两个副考官一个主考官, 主考官由皇帝陛下亲自指定, 而副考官则可以由主考官进行推荐, 由皇帝陛下批准通过。大周的臣子总想在霍淩面前露脸让他安排他们做春闱的主考官,除了因为这是一个不但能够露脸还能赚名声的活,也是因为官场上有个被众人默认的潜规则。
大臣能做主考官就不会去做副考官,自然不是因为主副之别, 而是因为通过会试的进士都有资格称呼主考官一声“老师”,担一个名义上的师生情,同时主考官也有资格从这些进士中挑选弟子, 并在琼林宴上将弟子推荐给皇帝陛下——这是独属于主考官的权利。
天地君亲师,有时候名义上的师生情也是一种人脉的积累。
皇帝陛下霍淩随手将春闱的事情丢给了宫嶷负责, 明面上看起来是给了他一个□□烦,但实际上到底是不是麻烦……那真的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至少,此刻的李公明心下就有些酸。
“真是恭喜宫大人了, 主持这次春闱不但又能收一批学生, 说不定还真的能像陛下刚刚说的那样, 遇到有人拦街诉衷情呢……”
打发掉过来跟自己汇报事情的属下,面对并不急着走明摆着有事要说的宫嶷, 李公明先发制人的对他道喜,左一句“恭喜宫大人”, 又一句“宫大人运气真好”,话中满满的羡慕嫉妒(?)说得宫嶷额角青筋蹦了又蹦。
没等控制住自己狰狞表情的宫嶷说什么,李公明又紧接着带着满脸的担忧, 对着他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宫大人你这次的学生,会不会再出一个黄昊?”
“要是再来一个‘黄昊’,宫大人你就真的晚节不保了。”微偏着头的李公明拖长了尾音,话中带着满满的担忧,以及幸灾乐祸。
前江南总督是宫嶷的得意弟子,是他夫人的侄子,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更是他一世清名的污点。宫嶷咬了咬牙,不想跟李公明讨论关于黄昊的问题,他直接朝对方嗤笑一声,“你这是嫉妒。”
不想跟李公明一般见识——实际上是吵不过,宫嶷一甩袖子就准备抬步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谁知道甩起来的袖子还没“不经意地”打到李公明的脸上,就被对方不讲究的伸手一把抓住,甚至还将他带得一个踉跄。
幸好宫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柱子才得以站稳,否则还真说不好李公明这突然伸手逮袖子的行为,最后到底会导致宫嶷一个人摔倒,还是再带上一个人。
“李公明!”
狠狠地一扯,将被对方拽在手中的袖子扯回来,宫嶷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真的被黄河水进了脑子,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究了?”居然还干出一言不合就扯人袖子的事情,简直就是不要脸。
一想到差点被对方带得滚下台阶而献丑,宫嶷忍不住狠狠地伸脚往对方腿上一踹,“你个不要脸的老匹夫!”
在黄河边锻炼了身手的李公明不在意的往旁边一挪,轻易避开对方这一脚不说,李公明甚至还有空嘲讽地回对方一句,“还说我不讲究?我看你也不怎么讲究。”
意有所指的瞥了宫嶷伸出来的脚一眼,李公明慢慢的收回了视线,确保对方清晰看出了他对其的嫌弃以后,李公明紧接着将话题拉回到了最初的内容上,“话说回来,你说我嫉妒你什么?”李公明挑了下眉,“嫉妒你被皇帝陛下记住了名字?”
看着被皇帝陛下委以重任的宫嶷,李公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确定被皇帝陛下记住名字,是一件值得被嫉妒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李公明问得无比意味深长不说,面上的表情甚至都不用宫嶷去猜,那明晃晃的“如果你说是那你脑子才进了水”的嘲讽,真该让走出工部后不知去哪的霍淩看看,好好看一看他那为大周死而后已的忠臣的真正面孔。
“你还真敢说。”
面对宫嶷的指责,李公明好整以暇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摸着你的良心,你敢点头吗?”
宫嶷:“……”对不起,我还真不敢。
出门买东西的宫嶷什么都没有买到,偶遇鱼龙白服的霍淩是个意外,碰到正好回都城的李公明却不是偶然。早就得到消息的宫嶷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出门,还总走李公明回李府会路过的地方,就为了成为第一个和李公明搭话的人。谁知道原本想嘲讽李公明的他反被对方嘲讽不说,关键还被说得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甚至讽刺对方。
所以,他今天为什么要出门?
压下来自灵魂的对自己今日为什么要出门的质问,想想前不久李公明那副理直气壮而又无坦然的模样,宫嶷不是很想知道对方那反问得让人无话可说的本事,究竟是不是从霍淩身上学来。
一句话都不想跟李公明说,宫嶷若无其事的抬头看了看天。
原本一碧万顷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昏黄的光辉染上了薄红,就连高挂在天空上的烈日也早已经向西落下,只有那遥远的山陵间被晕染成一片的赤红,才让人窥见到太阳的身影。
落日熔金,残阳如血。
天色正好,该回家了。
忽略天色和归家与否之间的逻辑关系,收回视线的宫嶷抚了抚自己的